紫屏山清晨,松林中繞着一些像是絲帶一樣的薄霧,太陽出來後才漸漸散去,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其中的小道。
方引穿着一身黑色的沖鋒衣,在山間輕快地穿行。
他走到小道的盡頭,攀着藤蔓下到了一個流着溪水的淺灘上,踩着露出水面的幾塊大石頭走到了溪流的另一側,穿過一片小松樹林後,一個木質的小屋靜靜地伫立着。
小木屋隻有幾平方米大小,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外立面的鐵皮已經有些鏽迹,屋頂上的防水布垂到了屋檐下,已經變得破破爛爛。
方引打開門鎖,夾雜着灰塵的空氣撲面而來。
裡面的陳設也很簡單,一張單人小床緊靠着牆邊放着,一個圓柱形木墩當床頭櫃,上面還放着一盞煤油燈。
另外一側有一個高一些的木桌子上放着簡單的小鍋和碗筷,旁邊的牆上還挂着繩子、斧頭、鐵盆和漁網,積了一些灰塵,都顯得灰撲撲的。
方引随意把自己的包扔在小床上,就開始打掃這方小空間。
他非常細緻地先是将灰塵掃去大半,然後拿上鐵盆去小溪裡裝了一些水,再用抹布仔仔細細地擦拭小屋的每個角落。
如此反複幾次後,直到水盆裡的水變得清澈,才算是結束了。
方引坐在小床上,輕輕地按了一下木墩的側面,一個隐藏的暗格彈了出來,裡面放着一個手掌大小的白瓷罐子,罐口用紅布和紅繩封着。
方引的神情柔和了許多,他将那個瓷罐放在手中,摩挲了許久。
在三年前他跟謝積玉剛結婚不久之後,那是一個雪天,方引搭謝積玉的車回謝宅,兩人在車上話不投機,謝積玉就把方引趕下了車,讓他自己打車回去。
其實這倒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雖然雪天難行,但當時還沒到晚高峰,等個十幾二十分鐘還是可以打到車的。
隻是謝積玉離開後,方引還沒等幾分鐘,方家的人就找到了他,将他帶了回去。
那天之後的記憶對方引來說有些模糊,好像是方敬歲暴怒地将一套攝影器材扔在方引面前,而這套東西是前不久方引買來給周知緒拍着玩解悶的。
方引不知道方敬歲發怒的原因是什麼,隻知道那天的他被罰跪在雪天的院子裡,還沒多久就腹部墜痛,膝蓋下的雪染上了刺目的紅色,很快他就不省人事。
等再次醒來方引才知道,他跟謝積玉的第一個孩子,沒了。
自己作為beta,當時跟謝積玉也就有過兩次夫妻之實,從來沒想到如此低的男性beta受孕率會一下子發生在自己身上。
方敬歲的态度好了許多,在方引的病床邊以一個父親的形象去告訴他,隻要有了孩子,就有機會将謝積玉攥在手裡。
這個孩子沒了沒事,下一個孩子還有機會。
語言間循循善誘,背後卻包藏禍心。
方引通體冰涼,他知道方敬歲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有孩子,更不能讓孩子重複自己的路。
所以那次康複之後,方引便将避孕藥僞裝成維生素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他不能要孩子,可這并不代表着他不想要,更是對這個早夭的孩子心中有極大地愧疚。
所以這幾年來,他定期會來這個小木屋與孩子共度一段時間,算是一種彌補。
方引不是沒想過讓孩子入土為安,隻是他跟謝積玉的名字作為一個孩子的父母出現在墓碑上這件事,謝積玉暫時是不會答應的,方引也不想自找沒趣,更不想讓孩子覺得傷心。
到了中午,方引簡單地吃了一些面包,收拾好東西鎖好門離去。
他并沒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繼續往山裡走。
在溪水的盡頭,方引果然看到了有幾個人穿着登山服的人聚在那裡,正在吃東西的模樣。
一個帶鴨舌帽的男人站起來,用勺子敲了敲餐盒以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後指了指身後撿到的幾大袋垃圾:“今天上午,大家的成果還是非常不錯的。下午,我們将會去集中處理掉它們。”
一個看上去很學生氣的女孩舉起了手:“是送去垃圾回收站嗎?”
人群中有人笑了幾聲,女孩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
“送去垃圾回收站,不代表這個地方以後不會出現垃圾。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鴨舌帽男頓了頓,把手指向北面,“這類多數垃圾,都是兩公裡以外的山月酒店産生,裡面的員工和顧客都脫不了了幹系。我們要做的就是,将這些垃圾送回酒店,倒在酒店大堂裡,讓那些員工和客人親自撿起來,否則我們就靜坐示威。”
此話一出,好幾個第一次參加的新人都在面面相觑。
因為對他們來說,隻是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公益徒步項目,了解了大概的時間地點之後就來參加了,并且前半程符合預期,誰都沒想到最後需要把垃圾扔進酒店裡還得示威。
大約是見新來的人都有些猶豫,鴨舌帽男又開口了:“大家好好想想,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以後垃圾還是會出現在這麼漂亮的山裡,那我們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難道我們隻是為了清理那些不擇手段的資本家造成的環境污染嗎?我們林地基金,必須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有人因為他的話更加猶豫,有人卻好像是聽進去了,但是還是有些疑惑:“假如酒店不配合怎麼辦?我們要一直在那裡等嗎?”
“無論多久,都等!這是林地基金的使命。”男人頓了頓,然後指了指坐在前面的一個人,“同意參加的,到副隊長這裡來登記一下,以後就是為環保做出過貢獻的;不想參加的人現在就可以走,我們不需要拿環保作秀的人。”
最後這句話說的有些重,不少第一次參加的人臉都紅了。
不一會,陸續有人站起來走到了副隊長面前。
一開始說話的女孩有些猶豫地站起來,但被一起來的同伴拉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