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慈善晚宴的邀請函,自己去求一求謝積玉應該可以辦到,畢竟這也不算直接涉及那個項目,最終能不能成那就與自己無關了。
可方引恍惚間又覺得有些茫然,他最害怕的就是溫水煮青蛙,假如這隻是一個開始呢?
忽然間情緒的大起大落讓方引覺得自己被高高吊起懸在半空裡,肢體完全不受控制,連自己的聲音好像也被隔在一層薄膜之外,影影綽綽地聽不清楚:“我知道了......我會跟他說的。”
方敬歲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場談話結束,這一關也算是過了。方引才發覺自己的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讓身上被謝積玉咬破的地方正在微微刺痛着。
見方敬歲站起身來,方引也連忙站起來。
方敬歲仔細地打量着這個兒子:“你現在打算走了?”
“是的父親,邀請函的事情我還是打算盡早幫阿澄辦妥。”
這時,方敬歲忽然收斂起了那僅存的虛假笑意:“看來你确實不知道我今天找你回家是做什麼的。”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方引身後的一個傭人忽然走上前來,狠狠地踢在方引的腿彎上。方引猝不及防,便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雙膝重重地跪在了地闆上。
鑽心的疼讓方引臉色煞白,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方敬歲便站在他面前冷聲道:“你前段時間出了車禍,我一直等着你主動跟我認錯。”
方引半趴在地上緩了好幾秒才直起身子跪好。
車禍——其實那個小事故最多隻能定義為剮蹭,那天他下班後在路上正等着紅燈,綠燈的時候起步慢了幾秒,便被一個有些急躁的新手司機追尾了。車子本身碎了一個車燈,而方引隻是一側肩膀有些軟組織挫傷,一周之後就恢複如初了。
冷汗浸濕了方引的額發,他确實不知道為什麼方敬歲會因為自己沒有把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訴他而大發雷霆。但是這個家裡沒有道理可講,隻能先服軟。
“隻是一個小意外,我沒受什麼傷。”方引微微喘着粗氣,竭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冷靜一些,帶着一點讨好,“不想父親您擔心才沒說。”
“那段時間你明明因為評職稱的事情過度勞累,你敢說你當時開車的疏忽跟這個沒關系嗎?”方敬歲走到方引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昭示着他對方引全方位的控制權,“你好像總是忘記,你的命是我給的。以後這麼對自己不負責任的時候,也要想想你母親的處境。”
方引在那一瞬間瞳孔緊縮,四肢冰涼,他萬萬沒想到方敬歲會借着這件明明很小的事情發難。這樣的人物動動手指就可以讓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努力都化為烏有,而方引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方引知道,方敬歲無非是想讓自己明白,他就是一個沒有自由的附屬品,連生死都必須掌握在這個血脈相連的專制者手中。
垂首的方引閉了閉眼,隻能開口求饒:“我錯了父親,您别讓母親為難。”
“我也不想讓他為難,這都是你招來的。”方敬歲讓彎下腰,在方引耳邊低聲道,“再有下一次,我會讓方家的人好好陪在你身邊護你周全,你自己想清楚。”
這種永無任何隐私的生活是方引承擔不起的。
冷汗從方引的額頭上落到地闆上,他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像是暴雪之下樹枝那樣幾乎折斷:“一切都聽您的,我保證類似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我可以原諒你,隻是你也要展示一下誠意。”方敬歲擡起看了看時間那座巨大的鐘擺,“你就在這跪滿三個小時,好好反省。”
這樣以關心之名,行威脅之事的父子關系,或許天下間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了。
家裡所有傭人都在場看着,這場不平等的暴力關系已經延續了二十多年,所有人都習慣了,甚至是方引自己。
方敬歲離開後,家裡的傭人們又開始做自己的事情,忙忙碌碌地從跪着的方引身邊走過,不給方引任何一個眼神,隻把方引當成空氣。他們都知道,這個方敬歲事實上的長子在這個方家卻是什麼都不是。
方澄穿着睡衣從樓上走下來,看着跪着的方引,走到他身邊無不輕蔑道:“昨天晚上你還想揍我,現在是誰揍誰啊?”
方引麻木地擡起頭看着方澄,眼裡幾乎是一片灰白的寂靜。
方澄被那眼神弄得毛骨悚然,隻是對着方引冷哼了一聲便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開始跪着的時候還很痛,不過痛到最後方引也麻木了。
方引早就知道,隻要方敬歲的手裡捏着他母親的命,就算哪天讓他殺人放火,方引或許也不得不照辦。
他16歲那年曾嘗試帶着母親逃離方家,被抓回來的結果是被方敬歲打成了重傷,在地下室裡扣着鎖鍊度過了一年,失去了考大學的機會。
後來還是他母親主動求着方敬歲,方引這才被放出來繼續上學,然後考上醫科大學,一路走到了今天的。
然而就算是走到了今天,他在方敬歲眼裡不過還是一隻小螞蟻,輕輕一用力就能制服他。
整個宅子都安靜了下來,客廳裡隻留了一盞燈,方引隻覺得萦繞了他二十多年的、藏在這個腐臭的宅中的什麼東西,又在黑暗中窺視着他。
等方引什麼時候放松下來,就會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
夜深之後,萬籁俱寂。
三個小時滿,方引撐着沙發坐墊慢慢站起來,膝蓋的鈍痛讓他面色煞白,他咬緊了牙才不至于讓自己看上去太過狼狽。
他回到謝家後在浴缸裡泡了許久,才覺得稍微暖和了一點。
接着方引就像個急需解藥的病人,從那件剛換下沒幾個小時的睡袍裡翻出謝驚鴻給他的omega針劑,顫抖着地往自己的手臂上紮進去。
藥效來的很快,腦海裡萦繞的那點東西很快就散了。
不同的是,隻不過這次卻跟以前差别很大。
真實的omega鈴蘭信息素香從方引的身上一絲一縷地飄了出來,大腦像是像是被熱氣反複熏蒸。上學的時候無數次在課本上學習的omega發熱期的感受,方引早早地就将那東西爛熟于心,隻是當這件事真實地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卻是一種陌生的感受。
燈光和天花闆一起扭曲融化,熱騰騰地将方引包裹進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裡。
最隐秘的欲望緊緊地纏着方引的四肢,拖着他無限地墜入那一汪滾燙又甜膩的花蜜當中,連顫抖着的呼吸都被慢慢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