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多日的春雨終于在周五下午放晴了。
方引先是打車去4S店,取他半個月前被追尾才修好的車,然後開車回謝家。
方引在跟謝積玉結婚之前出過車禍,大約是一朝被蛇咬,他對開車這事情便更加沒興趣。
隻是謝家的大宅建在近郊的山腰上,雖然遠離喧嚣,但沒有車真的不方便來回。再加上隐私需求,方引選來選去,還是挑了一款基礎的代步車。
路面薄薄的積水倒映着碧綠的樹色,燦爛的夕陽從蓬勃的樹枝間漏出,春風裹着不知名的花香飄進車裡,讓這方車廂短暫地擁有了一會春天。
春日傍晚的天氣,這段路無疑令人享受。
可在最後一個轉彎過去之後,卻看見大宅門口的主幹道上停着好幾輛黑色的車,還有兩三位穿制服的人一直在車邊,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見到方引的車,一個戴着墨鏡的人走上前來攔住他,聲音機械得讓方引想起謝積玉卧室裡的那個會報時的老式座鐘:“是方引嗎?議長在前面的車裡等你。”
議長,便是謝積玉的母親謝驚鴻了。
半個月之前聯邦高層人事變動,在國内外都産生了不小的震動。不僅僅是因為換屆茲事體大,而是上一屆走之前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就業、稅收等各方面民衆都有着強烈的不滿,引發了好幾天的示威遊行。
謝驚鴻女士額頭被憤怒的民衆用石頭砸出血的照片在頭版頭條上挂了足足一個星期才漸漸平息下來,但還沒到徹底放松的時候,怪不得出行要帶這麼多特勤人員。
方引一眼就看到了那輛謝驚鴻開了十幾年的低調黑車。
當時她那張受傷的照片的背景便是這輛車,已經被媒體把車的新舊、價格和磕磕碰碰都扒了出來,這位新任議長低調得無可指摘。
方引打開車門的時候謝驚鴻正在打電話,她看了一眼方引,擡手示意他坐在邊上,又低聲說了兩句類似于“知道了”的話,便挂掉了電話。
謝驚鴻穿着一身藏藍色的西裝,頭發被一根發簪精緻地挽在腦後,淡妝紅唇,額頭上還貼着一片白色的無菌敷貼。
“好久不見謝女士,還沒正式祝賀您當選。”
“你的工作也忙,沒關系。”謝驚鴻的聲音有些冷,這是一個公式化的回答,就像是機械事先設定好的指令,卻莫名讓方引感到一陣壓力。
不得不說這母子倆還真是像,無論是性格還是長相,天然帶着莫名的壓迫感,這一點方引從小就學會了觀察,那是一種掌權者對局勢天生就可以完美掌控的自信。
自信到對該有的情緒展現也變得厭倦。
“您的傷口怎麼樣了,還需要去醫院複查嗎?”
正如方引所料,謝驚鴻懶得再做無聊的寒暄,直接表明來意:“謝積玉沒帶着你一起出國,你知道他在外這段時間易感期是怎麼度過的嗎?”
方引倒是沒想到謝驚鴻的話如此直接,但他判斷這句話應該是反問句,畢竟以謝驚鴻的能力,沒有什麼事是能瞞得了她的吧。
隻是方引隻是個beta,以前遇到謝積玉的易感期,也隻能做一些形式上的無用功罷了。有時候謝積玉太難受,方引也會給自己注射臨時的omega信息素劑,但那東西畢竟是假的,隻能維持三四個小時罷了。
不過自己是beta這件事謝驚鴻又不是才知道,方引自覺沒什麼好指摘的。
更何況,雙方都知道,謝積玉根本不喜歡方引,一開始甚至是讨厭的,隻是現在時間久了或許沒那麼讨厭了,畢竟這種讨厭的情緒也是需要付出精力的。
怎麼說都沒有理由帶自己在身邊。
謝驚鴻今天找他肯定不是為了表達這些廢話的,隻是方引暫時還想不出來是什麼目的,于是他選擇了一個不出錯的回答:“出行人多眼雜,處處都被盯着,實在是不方便。”
畢竟他們的婚姻關系對大衆和媒體來說還是保密狀态,這是個滴水不漏的回答。
謝驚鴻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白盒子,頂上嵌着一塊液晶屏,顯眼地顯示着“5℃”。
“這是專門給你的,beta注射之後可以維持兩天以上,足夠應付alpha的易感期。”謝驚鴻說着,便把那盒子遞給方引,“看他會不會更喜歡一點。”
方引打開盒子,裡面躺着一管針劑。
他出于醫生的本能去看針劑上的信息,可隻在側面有一行小小的OMEGA-V12編碼,此外便是什麼有效信息都沒有了。這也是方引第一次看到能維持這樣久的omega針劑,大概是某種還沒面世或者根本就不對外的産品。
方引回想起每次自己注射omega針劑的時候,躁動的alpha信息素是被撫平了一些,但謝積玉本人卻會因為厭惡這種流水線産品的虛假信息素,進而延伸出一種新的不快,動作也會更粗暴一些。
或許這款沒見過新産品用了之後聞上去沒有那麼假?
方引攥緊那盒針劑,心跳得快了一些。
謝驚鴻推開車門,跟看上去為首的特勤人員耳語了幾句便獨自進入了宅中。
晚餐的時候,謝驚鴻坐在主位,謝積玉和方引坐在她的右手邊坐着。
桌上的菜色多以春天時令菜為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清淡鮮美,隻是風雨欲來的寂靜實在是讓方引難以忽略。
謝驚鴻忙于她的政治事業,謝積玉則是發展謝家的投資公司,方引雖然已經住在謝家有三年多了,但除了逢年過節這些必須要在一起的場合,還真是極少這樣坐在一起吃飯。
謝家人在情感上似乎有種一脈相承的冷淡,這或許也是上流世家的一種通病,親情和愛情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說話的時候公事公辦得如同一對商業夥伴。
謝積玉小時候曾因為意外被身邊人綁架進而流落在外大半年的時間,方引原本以為失而複得應該會讓親子關系更緊密,但在謝家母子身上卻并沒有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