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斷翅膀的雛鷹也會遺憾,但終究改變不了它已不能高飛的事實,葉知秋搖搖頭,将粘在舞台的視線收回。
她吸一口AD鈣奶,看方怡喝一杯阿莫桑,聽她說:“我以前注意到許晚一是因為她總坐在角落靜靜望着台上,古井無波的眼神特别像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凡間的一切狂歡和欲望,卻始終不為所動。”
“就連她喝酒的模樣都不像個凡人,那時我總覺得她喝的不是酒,是人們貢獻的欲望。”方怡看着手上的阿莫桑,“所以她冷眼旁觀這些聲色,因為她清楚這裡的底色。”
十方裡不僅僅是一個會所,這裡的舞台更是一個跳闆,一個供人取樂又暗藏機遇的跳闆,在上面表現得好了,就會被人撿走,或送上康莊大道,或送入金絲牢籠。
方怡比較幸運,走上了康莊大道,如願被人發現,送上另一個更寬廣的舞台。
葉知秋靜靜地聽,後知後覺地明白剛剛的伴舞為什麼要用詫異的眼神看着她了,是驚詫于她在跳闆上閑庭散步吧。
“那你為什麼還經常來這裡呢?”葉知秋不太明白,方怡已經通過這個舞台得到她想要的了,為什麼還留戀這裡。
“因為這裡還有我更想要的啊。”方怡笑了一下,“《小野花》的女主角也在這跳過舞、唱過歌兒。”
《小野花》,許晚一執導,葉知秋怔愣片刻,扭頭看向舞台,那兒站了一名二十出頭的男人,握着麥克風低低吟唱,她看不出他會不會跳舞,也看不出他會不會演戲。
接着,她又看看四方桌邊上的方怡,再看看别的四方桌邊上坐着的男人、女人,她也依舊看不清這裡面有什麼區别。
回到家,葉知秋泡進浴缸裡,想着她怎麼就突然看不清了呢?看不清十方裡的舞台,看不清方怡,看不清自己的目标,也看不清許晚一對她的态度。
葉知秋又想起許晚一了,可能是白天沒想起過,這一下想得有些厲害,像壓縮袋裡的被子,打開一個口子就會迅速膨脹開來,脹得有些厲害。
不過,她不喜歡多愁善感、想東想西,葉知秋拍拍額頭,将腦子裡的霧裡看花和那顆壞青梅通通拍走,蓋上被子好好睡一覺,明天她又是那個笑着對彩虹說拜拜的潇灑女人。
許晚一是在周末晚上七點半回到節目組的,将将在節目開拍前幾分鐘坐回到評審席上,以至于葉知秋上台看到她後怔了幾秒,但也隻是怔了幾秒而已。
在表演結束後她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特意往許晚一的方向看,隻在許晚一開口點評時偶爾掃過幾眼,像偶爾掃過楚朝歌、偶爾掃過梁曉夕一樣偶爾掃過。
這次她們組因為有個小作精,整個隊伍受于冰冰影響,發揮得不是很好,排名自然就墊了底,而于冰冰也被淘汰出去了,這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果然,觀衆的眼睛是雪亮的,而資本搭建的舞台還不夠大,由不得他的寵兒盡情撒野。
拍攝結束後,許晚一看着葉知秋徑直回了後台,連個眼神都沒往她身上放,不由輕蹙俊眉,擡腿跟在後面。
而葉知秋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有些亂,分不清是突然看到許晚一,有些不知該用哪種情緒面對,還是因為一個于冰冰導緻她們整個組被梁曉夕溫溫柔柔地批評了幾句,總之她現在不太想看見人,于是她走進了充滿黴味兒的樓梯間。
大概所有的樓梯間都差不多,陰暗、不透氣、有黴味、台階鋪着一層厚厚的灰塵,感應燈不太好,有些暗,但也能看清,因為她看到樓梯中間有人在接吻,她對那兩人都特别熟悉,是楚朝歌和向小夕。
因為她的到來而突然亮起的微弱白光驚醒了意亂情迷的兩人,她們望過來的眼神有些慌亂,在看清是葉知秋時,楚朝歌皺皺眉頭,而向小夕則臉紅紅地小跑下來,雙手互相絞着,跟個小媳婦似的望着她。
葉知秋:“……”
她和向小夕對視,和楚朝歌對視,和不太亮的燈泡對視,終于找到了知己,燈泡不會說話,她也突然成了啞巴。
像被法師施了定格術,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不太亮的燈泡也一直亮着,這時突然有人解了咒。門開了,從更亮的燈光中走來一個更亮的燈泡,于是葉知秋像找到了靠山,擡頭挺胸地轉動着眼珠子,看突然闖進來的許晚一如何打破平靜。
許晚一握着門把手的指骨在光影下仍有些泛白,古井無波的眼神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些許漣漪。
對方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但葉知秋突然感覺胸腔好像有顆小珠子在蹦來蹦去,小珠子上面有字,于是葉知秋湊近去看,看清後她樂了,覺得小珠子上面的字跟她現在的心情一模一樣,都是“幸災樂禍”。
葉知秋笑得很突兀,像前段時間許晚一沒捏住的那個氣球一樣,“噗”一聲在空蕩蕩的樓梯間回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