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更生氣了。
周伯通戲弄他,郭靖诓騙他,以及……她。
隻是存在,隻是看見,就是一遍遍的刺痛和折磨。
樁樁件件于此刻疊加一起,讓他怒火噴發不可抑制。
歐陽鋒叔侄倆看好戲看了半天,此時還拱火道:“沒想到七兄帶來的人與周伯通關系不錯,連命都不要了。”
黃藥師握緊拳頭,指甲深入掌心,以痛覺來勉強維持理智,沉着聲音道:“此事已了,桃花島不便留客,恕不遠送,各位請吧!”
他竟是一個都不留了。
“藥兄,雖然靖兒蓉兒之事有待商榷,但……”洪七公瞥了一眼馮蘅,上前一步拱手開口道,不想話沒說完,被他揮手打斷。
“蓉兒之事不必再提,七兄,這次是我招待不周,我們二人之後再尋時機一聚。”
話已說絕,趕客之意清清楚楚,連關系較好的洪七公都如此,其他人更是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
“爹爹……”黃蓉看了一眼三人,哀聲請求,卻無法勸回親爹決絕的心,她知道他今天真的是氣壞了。
黃藥師偏頭對身後的啞仆們吩咐道:“你們前去帶路,海邊所有船隻盡可由他們挑選。”
啞仆點點頭,率先離開引路去。
他不再看衆人,牽着黃蓉的手縱出數丈外,頃刻間沒了身影。
郭靖望着已然消失的黃蓉的背影,呆呆的出神。
出神的又何止他一個。
洪七公看着那兩人已不見了蹤迹,擔憂的望向面露苦澀的她,輕聲喚道:“小葉,你若想留下……”
“好不容易能走,還留下做什麼?”周伯通撫掌大笑道,他可不知道他們三人戀戀不舍個什麼勁,隻是為着自己終于逃離那人的控制而歡呼雀躍。
郭靖沒了主意,問向洪七公。
“都怪你這個老頑童!”洪七公瞪了一眼周伯通,“盡是搗亂。”
周伯通嘿嘿一笑,不以為意:“黃老邪關了我十幾年,對我百般折磨,我戲弄一下他又怎麼了?”
“你是戲弄報複回去了,可受牽連的是我的徒弟靖兒!”他瞥了一眼馮蘅,“……還有小葉。”
“原來你叫小葉!”周伯通湊到她眼前,驚奇的打量了一番,笑道,“正好,我們能一起離開了,算我說到做到!”
還未等馮蘅反應過來說上話,他就已自然的拉上她的手腕,帶着她跑向海邊去。
他跑的飛快,洪七公和郭靖也隻能随後跟上。
茫茫無際的大海,歐陽鋒一行人已登上他們來時所乘的大船,船頭懸着一面繡有雙頭怪蛇的大白旗,遠遠看着就已讓人心裡發毛。所以當他們向周伯通洪七公發出邀請同船共渡之際,無人答應。
而海岸另一邊停泊着桃花島的數艘小船,啞仆們早已恭候在旁,等待着他們四人挑選啟航。
馮蘅望向周伯通,他果然指着其中最大的一艘興奮的喊道:“就那個吧!”
紋飾華麗的嶄新花船,與周圍停泊的其它樸素小船格格不入。
這就是他為了溺海殉情而造的船吧。
後到的洪七公和郭靖看着他選中的花船也不禁感歎,唯有啞仆們如臨大敵般紛紛驚恐起來,他們說不出話,隻能連連擺手想要阻止。
“噢,我知道了,肯定是那黃老邪舍不得将這最貴的船借給我們乘坐,那我可偏要他不如意!就這艘!”
說罷,周伯通就要強上船去,連帶着被他拉着沒放開過的馮蘅,眼看着他們倆都上船了,洪七公和郭靖也跳了上去。
在岸上的啞仆們面面相觑,他們原本該負責駕駛這艘大船送四人渡海的,可此刻吓的俱是臉色慘白,誰也不敢上去。
馮蘅回頭對他們說道:“你們回去吧,不需要跟着我們。”
他們如獲大赦地激動的跪在地上對着她磕了幾個頭,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拔腿就往回跑。
一上船,周伯通就放開了她,大感新奇的四處查看,不僅船内布置的更加精心,還在艙中翻出了不少酒水食物,自鳴得意自己選了個對的船。
船上沒有其他人,掌舵挂帆的活兒便由洪七公和郭靖來做,花船啟航,順着海風海浪漸漸飄遠,離桃花島越來越遠。
馮蘅獨自坐在船尾甲闆上,縮着身體抱着雙膝,看着越來越遠的桃花島,一動不動。
來時如何的迫切,離開時就如何的沉寂。
從晚霞遍布坐到了繁星漫天。
夜色一片漆黑,她注視的方向什麼都看不到了,但她仍是沒有移開視線。
“若是舍不得,為何不留下?”
馮蘅偏過頭去,洪七公坐在了她的身邊,她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七公是何時知曉的?”
“知曉什麼?”
“知曉我是誰。”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來被你看出來了。”
這一路的照顧,來島前後别有深意的話語,她不是傻子,還是能聽出來的。
她垂下視線,輕聲說道:“七公這一路用心良苦,馮蘅感念在心。”
洪七公一愣,笑道:“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靛青色的夜幕之下,兩人沒有再說話,靜靜的坐在甲闆上吹着夜晚的海風。
“老叫化,小葉,你們坐在這裡做什麼?該不會是說些悄悄話吧?讓我也聽聽!”在艙中吃飽喝足的周伯通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兩人身後,惡作劇似的拍了一下肩膀想要吓吓他們,但誰也沒被吓到。
洪七公回過頭反逗起他來:“真不巧,老頑童,我與小葉已經說完了,你來的正好,不如由你來講些故事讓我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