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半暈間,馮蘅費力的向外伸手,嘴唇抖動,拼了命的想要呼喚,可氣若遊絲,竟是一點聲音都喊不出來。
除了向她飛奔而來的洪七公,小屋已經沒有人在。
她在昏迷前看到這空蕩蕩的一幕,眼淚不受控制的湧出。
要錯過了。
……
“小葉!小葉!”
洪七公扶起昏迷過去的人,接觸到她的手背時察覺到異乎尋常的冰涼,他一愣,轉頭看向她的臉,唇呈烏紫色,分明是中毒迹象。
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
他瞬間想到了白天碰到的小毒物歐陽克,又注意到她的左腿小腿似乎有着不同尋常的形狀,立刻掀起褲腿,果不其然見被紗布包裹的腿肚處腫脹成平時兩倍大,紅到泛黑的血迹溢了出來,染紅了潔白的紗布。
洪七公伸手一扯,紗布散開,蛇牙的咬痕暴露在空氣中,小腿周遭已經泛着烏青。
青蛇原本無毒,隻是那歐陽鋒和歐陽克豢養的蛇全部自小便喂以毒藥,現如今個個都成了劇毒之物。他們在林間打退了一批,卻沒想到馮蘅那時也去了林間,不慎被蛇咬了,怕他們擔心便沒有開口。想起他們回來時,她那虛弱的狀态,自己隻當是她累着了,沒有多想,其實那時已經毒性發作了。
再不遲疑,洪七公将她抱上床平躺放着,褲腿拉高到膝蓋處,右手用内力推助傷口周圍血液彙聚于已經快要結痂的血洞處,艱難的流出來些許。他看着傷口處,又轉移視線望向昏迷而痛苦的那張臉,猶豫糾結了半晌,遲遲沒有動作。
“呃啊……”
痛苦的呻吟鑽入他的耳内,令他身體一震,擡手竟給了自己一耳光。
救人救急,他在遲疑什麼?随即傾下身子,靠了過去——
地上漸漸彙聚了一小灘黑紅的血液,洪七公站直身子時竟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連忙給自己倒了杯水漱口,将毒血都清理了幹淨。
他往床上看去時,昏迷的人臉上仍舊一副蠟黃色。
如若不是唇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還會讓人以為她隻是在沉睡着。
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洪七公拔出塞子,貼着傷口處倒出酒來沖洗傷口,連帶着消毒,昏迷的人身體因刺激和疼痛而顫栗抽搐,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塊藥餅,塞進嘴裡嚼爛,而後按在傷口處,疼的她慘叫出聲,他置若罔聞,利落的用幹淨的紗布重新一層層的裹好綁緊,最後替她蓋好被子,這才坐回桌前長舒一口氣。
若不是跟老毒物交手幾十年有了經驗,今日她中毒一事還不會處理的這般順利。
黃蓉和郭靖走了,可自己因為這突然的情況卻不能走。
自己還是不能将她抛下。
藥效漸漸起了效果,床上的人疼的翻來覆去的,像是在奮力掙紮,但疼痛不但不會減輕消失,反而鑽入她的血脈遊走于每一個細胞中。
一開始的破碎呻吟,漸漸變成小聲的抽泣,她蜷縮成一團,嗚咽不止,眼淚打濕了枕巾。
“小葉,起來把藥喝了。”
洪七公端着剛熬好的湯藥回到屋内,不忍心去聽着她的哭聲,卻也隻能在心裡歎着氣。
坐在床邊,她還在昏迷不醒,洪七公隻能右手端着藥,左手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強行喂藥。
碗沿貼在她的唇邊,一點點耐着心的倒進她的嘴裡,竟也成功的喝下去大半,隻是最後小半碗進展不太順利,嗆的她猛烈咳嗽起來,剩下的藥湯全灑了,甚至差點打翻藥碗。
洪七公也不再強求,将碗暫時擱置在地上,就準備扶着她躺下。
可沒曾想,剛剛咳嗽的時候讓她松松垮垮的束發帶徹底掉落,烏泱泱的墨色長發瞬間散落了他一身,側臉、脖頸、胸膛、手臂……
沾着的是他的皮膚,可澎湃起來的卻是他的心髒。
那個念頭此刻再次湧現。
洪七公不敢去看這張咫尺之距僞裝後的臉。
是,還是,不是。
困惑,好奇,想去探究,卻更害怕結果。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戰,不知所措的時候,懷裡的人呼吸聲淺淡了下來,藥起了效果,她終于擺脫了“昏迷”,能真正安穩的入睡了。
淺淺的呼吸就在耳畔。
答案,就在眼前。
手已經不由自主的擡起,伸向她脖頸處,肉眼幾乎瞧不見的人皮面具的邊緣,卻在半空中一滞,苦惱瑟縮的就欲收回手。
恰在此時,睡着的她頭一偏,側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衣衫之下,正是心髒的位置。
平息下去的心跳又開始劇烈的跳動,洪七公目光一沉,斂住呼吸,手指已經撚住了人皮面具,緩緩摘下——
“小葉……”
急切緊張的呼喚,最終被一聲輕柔的聲音替代。
“……馮姑娘。”
真的是你。
漫長的夢境。
馮蘅自床上爬起,拼命的向離開的郭靖和黃蓉跑去,可無論怎麼奔跑,卻隻能眼見着他們倆漸行漸遠,追趕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