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更加無法抑制的、對謝含昭處境的擔憂。
她多想現在就跑去金陵、跑去皇城裡,把音訊全無的謝含昭帶回來。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
留在婺州,是對她和謝懷雵的保護,也是對他們的限制。
姜同雲收起信紙,看向謝懷雵:“信上說,謝懷晟已經暫時控制住了局面。但以他的性格,等他徹底坐穩了位置後,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到時候……該如何應對?”
謝懷雵也在想這個問題:“坐以待斃,絕非智者所為。”
“據從宮裡探聽到的消息來看,謝懷晟應該還沒有拿到玉玺。”若非如此,當天梁國公要求請出玉玺時,謝懷晟也沒必要直接動手,殺人滅口。
姜同雲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謝懷晟拿不出玉玺,即使現在靠着禁軍和京郊駐軍,強行壓制住朝臣,那也無法改變他得位不正的事實。我們也能趁着這個機會,對他發起反擊?”
謝懷雵颔首:“對。但光有我們還不夠,需要更多的人向他提出質疑才行。”
“所以你想聯絡各地宗室王侯,共同向謝懷晟施壓?”
聞聽此言,謝懷雵罕見地猶豫了。
見他沒有作答,姜同雲小心地問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但我也沒有想好到底該不該這麼做。”謝懷雵苦笑一聲,“謝懷晟已經殺掉了陛下一脈除他之外的所有後嗣。一旦我開了這個頭,勢必會引起宗室奪權,甚至……天下大亂、硝煙四起。”
姜同雲立刻反應過來這件事的嚴重性。
但凡謝懷晟做得沒有那麼絕,能留個更具正統性的主枝後嗣,情況都不會朝着這麼惡劣的方向演變。
謝懷雵歎了口氣:“現在謝懷晟還未宣布繼位,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吧。”
但留給他權衡利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金陵,皇城之内。
鐘蘅從掖庭宮中走出,準備回到自己的住處。
自從那日被謝懷晟以家人性命相要後,鐘蘅強忍心中的不願和惡心,搬進了皇城之内。
她能做的隻有拒絕入住屬于皇後的椒房殿,選了一處小宮室居住。
謝懷晟本來就不喜于她,逼她入宮也不過隻是為了不落人口實。鐘蘅不想住椒房殿,謝懷晟也懶得跟她争。正好她住得遠一點,也沒人管自己召幸妃嫔宮人了。
鐘蘅入宮後的這段時間,算是謝懷晟發動宮變、弑父殺兄以來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前朝沒人敢再多嘴,後宮裡也是“一派和諧”,所有人都已經改口稱他為“陛下”。除了玉玺還沒被找到以外,别的似乎都已經走上了正軌。
謝懷晟已經下令給大行皇帝拟定谥号廟号,隻等着先帝下葬、喪期結束,謝懷晟就可以為自己舉行登基大典了。
面對着這樣的局勢,鐘蘅隻覺分外荒誕。
像謝懷晟這樣的人,隻因為得到了軍隊的支持,就能抛開他所做的種種惡行、無視他本人的暴虐無能,順利登上至尊之位了?
但更讓鐘蘅感到無力的是,鐘家似乎也已經完全倒向了謝懷晟,走上了助纣為虐的路子。
她的祖父鐘冀去世以前,曾把三個兒子叫到床前,仔仔細細地剖析了一番先帝擡舉鐘家的用意。
這番話确實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在祖父去世以後,鐘蘅的父親和兩位伯父全都小心收斂,刻意與當時還是趙王的謝懷晟保持了距離。
但當先太子驟然離世之後,鐘家的态度又發生了轉變。
壓在趙王頭上最大的阻礙已然消失,鐘家為什麼不能扶持自家女婿,争一争那至高之位呢?
對于這種想法,鐘蘅不是沒有進行過勸阻。但被權力沖昏頭腦的長輩們誰也聽不進去她的話。
當時的鐘家都克制不住貪欲,那就更别提現在了。
在所有人都歡慶即将大權在握的時候,隻有鐘蘅,對謝懷晟的将來抱有極端悲觀的預想。
像謝懷晟這樣不能服衆的人,真的能永遠坐穩這個位置嗎?
等到他倒下的那一天,作為他幫兇的鐘家人,又要面臨什麼樣的結局?
想到這裡,鐘蘅愈感悲涼。
行至水邊回廊,她在重疊的山石間突然發現了一個同樣孤獨凄涼的背影。
在如今的皇城裡,居然還有人跟自己一樣,沒被虛假的歡慶氛圍感染的?
鐘蘅難得起了好奇心,叫來随侍的宮人問道:“那邊那個是誰?”
宮人張望了兩眼:“那好像是宋才人。”
宋才人?
鐘蘅想了好一會兒,才對上了号。
她好像是在自己嫁入趙王府前就被擡入府裡的侍妾。
聽說她在進入趙王府前,是個頗有名氣的才女。雖然隻是一個六品官的女兒,但因才華出衆,被先皇後挑入宮中做了楚國公主的伴讀。*
隻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她辭了伴讀的位置,回家後沒多久就入了趙王府裡。
趙王府裡的侍妾很多,這位宋才人一直都不争不搶的,謝懷晟也記不起她來,所以鐘蘅對她沒有太多印象。
今日在這湖邊看到她,鐘蘅不知怎麼的,竟然對她升起了一點同病相憐的感情來。
“近來轉涼,今日風又大。”她淡淡地吩咐道,“把我的披風拿去給宋才人吧,讓她保重身體,别受涼了。”
她也就隻能做到這兒了。
鐘蘅也不打算跟對方說話,吩咐完事情,她就準備離去了。
誰想才擡起腳走了兩步,忽然有宮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娘娘!”
鐘蘅現在尚未被正式封後,所以宮人都隻模糊地稱呼她為“娘娘”。
見對方神色慌張,鐘蘅伸手扶了一把:“怎麼了?”
“今早朝上收到八百裡加急奏報,晉朝率軍進犯了!”
當!
鐘蘅心中懸起的大石終于落了地。
果然出事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