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注定不能長久的關系,沈沛白想,遲早會膩的,沈惟一遲早會嫌棄。
愛情或是友情,都脆弱不堪,唯有親情牢固,堅不可摧。
可現在,親情似乎也要離去。
沈沛白趴在青年寬大的肩頭,魏鳴說得對,這樣的後背确實很舒服,莫名感到安心,但屬于别人。沈沛白抓抓自己袖子,認真道:“想離開随時離開,隻要不去天崇犯傻,我不會攔着。”
青年應有更為廣袤的天地,不該被束縛在清州這一隅之地,從少時就表現出比同齡人更加聰慧機靈的沈惟一有屬于他的鴻鹄之志,如今戰事休止,天下太平,他便如翺翔的紙鸢飛與雲霄之上,除了天崇去到哪裡都安全,沈沛白明白自己該放手。
沈惟一沒有說話。
沈沛白閉眼,道:“送我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夜晚的擁抱比沈惟一回來後的每一次都更為用力,青年抱得很緊,發洩一般,宛若飽受委屈,沈沛白數次想開口讓松開一些,睜眼看見青年痛苦的眼時所有話語咽回肚裡。
就這樣吧,随便沈惟一想怎樣,再不會有比那五年随時擔憂沈惟一回不來的心情更痛,反正身體不會疼很久,便在痛與欲的交織裡沉醉,醒後沈惟一要走要留都随意,志向遠大謀前程也好,馬上二十六歲還不娶妻也罷,隻要沈惟一高興,什麼都可以由着他。
清晨沈沛白醒得晚,魏鳴叫了他幾聲沒動靜,以為他又生病,張嘴就要叫大夫,幸好他及時醒來,否則家裡又得亂。
肚子好疼,沈沛白哄走魏鳴後一直在揉肚子,腰也疼,好在不動彈能好受一點。少頃,福伯來送藥,笑眯眯道:“大夫說這藥劑量下個月就可以減少一些,再吃上一個月,沛白就可以恢複到以前一樣了。”
這應該算是個好消息,沈沛白卻不笑,像在發呆。福伯重新叫了他一聲,他才回神,照例問問家裡生意的事,可有什麼麻煩。
一切安好,他開始考慮魏鳴的事,再過幾年孩子該成親了,提親的錢還沒準備好,或者說準備的還不夠多。魏鳴來家裡時正是他病倒以後,家裡的錢盡數花在邊境戰亂上,再加上自己生病,家底都快掏空,完全沒有多餘的錢給魏鳴留着。
沈沛白忽然覺得,他們家該有一樁喜事熱鬧熱鬧,這麼大的家,他經常覺得好孤獨。
他叫來魏鳴,問可有心儀的姑娘,魏鳴迷茫搖頭,有些害羞地抓抓自己腦袋。
“有了心儀姑娘一定要告訴我,我……”
沈沛白緩了緩,指尖在大腿狠掐了一下,才繼續道:“表哥帶你上門提親,提親的錢我出,不會虧待人家姑娘。”
魏鳴羞得滿臉通紅,捂臉小聲道:“還早呢,阿爹和沈惟一都沒成親。”
話先說在這兒,沈沛白算是提醒過魏鳴,他怕不提醒魏鳴就跟沈惟一那般也不娶妻,表哥該急了。
魏鳴扶沈沛白出去曬太陽,到了外邊放下沈沛白就走。魏鳴忙着呢,為了生意到處跑,拿不準主意就回家問沈沛白,極少出錯。沈沛白看了看少年遠去的身影,覺得這一幕好生熟悉。
像極了沈惟一的十八歲。
他刻意不問沈惟一去哪兒了,青年一大早就不在,也沒讓人留話,就像平常隻是早起去莊子一般,或是在廚房溜達,思考今天親自煮點什麼吃的,壓根不會離開一樣。
臨近晌午,沈沛白越發不安,怕回家吃午飯的人隻有魏鳴一個,怕沈惟一不知不覺就離開清州不知道去哪兒。随着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靠近,這點不安越發明顯。應該是小褚來叫他吃飯,小褚會說魏鳴回家了,并請他移步去前廳吃飯。
“哥。”
來人突然道。
沈沛白側目而視,青年從陽光中走來,唇角挂着淺淺的笑,乖順不已。走近了,沈沛白聞到沈惟一身上有藥味兒。
“生病了嗎?”沈沛白問。
“……”沈惟一沒想到這麼輕易能被聞出來,擡胳膊自己聞了聞,似乎真有最後一點淡淡的草藥味兒未散。
沈惟一撲棱着手散去味道,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剛剛去看哥要喝的藥,沾上這味道了。”
沈沛白被推出去吃飯,一路無言,到了午時福伯再親自來送藥,沈沛白沒喝,端起送到沈惟一鼻尖,道:“聞聞。”
沈惟一狠吸一鼻子,不明所以,眼神懵懵地看着沈沛白,“聞了,哥。”
“是你沾上的味道嗎?”沈沛白問,“你還要跟我撒多少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