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阿爹。我隻有一個爹爹。”沈惟一道,“我想我阿娘。哥,我不知道我阿娘長什麼樣子,我好想她。”
“你都知道了。”
“嗯。聽人說我阿娘生我時年紀尚小,個子不高,小巧玲珑,長相極乖。我覺得我阿娘應該是個美人,不然我不會長得這麼好看,我長得肯定是像我阿娘。”
才過去十幾年,中都人多有印象,特别好打聽,沈惟一還找到了好心人給她阿娘埋的墳,搬糧搬累了,會去阿娘墳前坐坐,省吃儉用買點狀元餅,說說心裡話。
沈沛白道:“你阿娘很愛你。”
先前一直瞞着沈惟一,是怕他傷心,但是孩子出乎意料的堅強,離開清州後就去了中都尋娘親,雖然結果不太好,好歹知道了阿娘在哪兒。
沈惟一還去看過阿娘生他的破屋所在地,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荒蕪,夜晚他躺在荒草地裡看星星,回想打聽到的消息。
他們說:“那位姑娘很是要強,脾氣卻是極好,特别愛笑。”
他們還說:“據她說啊,她夫君不要她腹中的孩子,逼她流掉,可她明明已經能感受到孩子在她肚中鬧騰。或許孩子也能聽見肚子外邊的人說話吧,知道有人不要他,不安分了一晚上,那姑娘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孩子也安分下來。她說她要帶孩子去往臨溪,那邊魚多,因為她的孩子經常像條小魚一樣在她肚裡遊來遊去,出生後肯定很喜歡小魚。”
而對孩子的生父,中都人卻是隻字不提,那姑娘沒提過,他們也不方便問。再後來去打聽那姑娘和孩子的人去了一撥又一撥,他們才隐約猜出,孩子生父可能位高權重,從此說話都小心謹慎,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萬不可誇大其詞。
沈惟一就靠着那些打聽來的言語,拼湊她阿娘的模樣,性格,聲音,和給他的毫無保留的愛。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不要他,把他打掉,那阿娘會不會就還活着呢?
“哥,我怎麼那麼不幸運呢?我都不知道我阿娘長什麼樣子。”
沈沛白抱住他,下巴放在他頭頂,心疼地輕輕拍着他後背。
“惟一這麼乖,肯定是像你阿娘。等明早天亮了照照鏡子,就能知道你阿娘長什麼模樣了。”
天亮後沈惟一果然爬起來去照鏡子。
這張臉很是乖巧,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唇紅齒白,笑起來明媚,安靜時乖順。他嘗試做各種表情,可怎麼看都是男孩子的模樣。
他把頭發放下來,再挽一個女子的髻,挽不好,幾度散掉。哥哥叫丫鬟給他挽了一個,不用施粉,不用抹口脂,這張臉本就白皙漂亮,銅鏡裡看已經有幾分姑娘姿容。
“哥,我阿娘長這個樣子!我看見了!”
想象有了實際,沈惟一覺得,以後再去看阿娘,就有畫面了。哪怕他可能長得并不像阿娘,但沒關系,阿娘長着愛他的模樣。
哥哥好像不太開心,即使嘴角在笑,但眼睛很悲傷。
沈惟一偷偷跟着他哥出門,哥哥沒有去莊子,約了人去僻靜的山林,這山沈惟一熟啊,陸靖辰家藥材庫房在這山裡就有一間。難不成哥哥是來見陸叔叔?
這倒是個談事的好地方,不會被别人發覺,沈惟一直覺有事發生,哥哥肯定有要緊事瞞着他,而且是大事。得進去看看。
庫房看守的人多,沈惟一不得不另辟蹊徑準備翻牆再爬屋頂,沒想到剛在牆頭漏了個頭,就被人發現。
萬幸陸叔叔的人以為他跟沈沛白一起來的,并未攔他,他左看看右看看,直接大搖大擺進去,光明正大站門口偷聽。
陸叔叔說:“怎會如此?!”
明顯已經聊了幾句,似乎聽見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哥哥說:“我也沒想到這麼突然,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求陸叔叔幫我想想辦法。”
陸叔叔又說:“惟一怎麼想的?他想去天崇嗎?”
哥哥不怎麼自信道:“可能不想吧……我不确定……”
“為什麼不确定!”沈惟一推開門闖進去,怒氣沖沖看着他哥,“我說了,就算是死,旁人也别想把我屍體帶走!”
“惟一……”沈沛白沒想到他跟了來,有些無措,“你别沖動,我不會不要你,我隻是,我怕我無法與權勢抗衡。”
已經寫信給舅舅和表哥詢問辦法了,還有半月時間,沈沛白總覺得時間好快,怕那一日來得太快,而他什麼辦法也沒有。
陸續也很吃驚沈惟一跟來這裡,怕沈惟一沖動之下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忙道:“什麼死不死的!你那生父若真能心狠叫你去死,你又何必認他?好好待在清州便是!有我跟你哥哥在,還有人能在清州吃了你不成?”
“我本來就不想認什麼所謂的生父,我管他是誰,打死我也不認!”沈惟一看着他哥眼睛,怒火中燒,“哥你為什麼要害怕擔憂呢?你覺得我會走嗎?還是說,你不想要我?!”
沈沛白無奈至極,都要哭了,“我要你啊。”
可是能不能要到,他說了不算。
陸續勸道:“惟一你先别生氣,沛白不可能不要你,你也知道我們行商的平日跟清州官家打打交道都是靠先輩積攢下來的好聲譽和投入的數不清的銀兩保平安,但有些權勢是你無法想象的,就算是知府大人也得跪地迎接,我們又如何跟人家抗衡。”
“所以他是誰?是丞相嗎?我說怎麼人人都說見丞相是好事,但我哥不高興。”沈惟一道,“權勢再大,能大過陛下嗎?我管他是誰,敢在清州亂來我就去天崇告禦狀!”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陸續聲音大了些,“惟一你知道丞相意味着什麼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若認真,你連陛下的面都見不到,談何告禦狀?”
“那我就殺了他!”沈惟一沖動之下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