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褚知道沈惟一愛點爆竹,備了不少,飯前點一部分,睡前再點一部分,還沒完,剩不少明早點。爆竹響完是煙花升空,即使家裡隻有兩個人,聽起來也熱鬧非凡,不比别家差。
沈沛白卻害怕這種熱鬧,習慣了冷清,怕熱鬧是風雨來臨的前奏,晚上沈惟一說想出去恣甯街逛逛,他拒絕了,說想早點休息。放煙火的時辰過去,夜晚很安靜,少年聲音很輕,仰頭靠在他肩窩,呢喃低語,像講悄悄話,“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再睡呗。”
沈沛白睡不着,但也不想講故事,道:“多大了,還聽故事。”
“那我給你講一個。”沈惟一的聲音在耳邊細語,噴出的氣息灑在側頸,“你知道魏鳴偷偷叫我出去,帶我吃什麼去了嗎?”
沈沛白道:“不知道。”
沈惟一晃晃他胳膊:“你猜一猜呀。”
沈沛白猜:“糖。”
沈惟一輕笑道:“不是。”腦袋離沈沛白越來越近,唇瓣幾乎要貼在脖頸上,“那小孩兒帶我去找了棵樹,取樹葉上結的冰吃,跟舔糖人一樣在那兒舔。”
唇舌碰上側頸,小貓似的探舌尖舔了舔,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貼着脖頸說的,聲音模糊,“哥,我牙疼。”
沈沛白覺得脖頸很燙,偏頭躲避,少年擡頭看他,說:“你給我看看呗哥。”說完張嘴。
沈沛白把頭扭回來,随意看了看,說:“看不見。”
“你摸摸。”少年帶着沈沛白的手去摸左邊虎牙。沈沛白問:“是虎牙疼嗎?”
沈惟一閉口咬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笑。
“不疼,我騙你的。”沈惟一撐着下巴,趴他胸膛一本正經道,“哥,你再摸摸,我真的不咬,騙你是小狗。”
鬼使神差地,沈沛白像被蠱惑一樣,再次摸了摸。毫不意外地再次被咬。沈惟一歪頭咬了咬他的唇,笑着承認道:“我是小狗。”
少年重新躺回原位,手指在他身上遊走。不一會兒,沈沛白問:“今晚你想練習嗎?”
他以為這是暗示,畢竟少年已經好久沒纏着他要練習,這很不正常。沒想到沈惟一搖搖頭,說:“翠翠說了,得節制。哥身體不好,先養一陣子,不然每次都暈。”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老實正經,沈沛白盡力忽略掉腰間的東西,相信少年真的能做到克制。可不多時少年忍不了了,緩緩動了動,睡不着似的,呼吸都變粗重。
沈沛白一動不動,即使睡不着,也不理會少年的難受。隻是終究是自己養大的孩子,聽不得沈惟一難受地在耳邊哼哼唧唧,閉眼無奈歎息,手伸進被子裡,熟練地替少年緩解。
……
開春時聽說北方邊境缺人,沈沛白糾結要不要告訴沈惟一。男兒志在保家衛國,更何況上戰場殺敵争取立功當上大将軍是沈惟一從小就立下的目标與理想,他有意讓沈惟一實現理想,想了很久,正決定等沈惟一回家便告訴他這個消息時,清州傳來城東古董店掌櫃家孩子犧牲的噩耗。
那個孩子,挺機靈的一個小孩兒,比沈惟一小上兩歲,還去天崇正經練兵過,那麼大一活人,去了邊境給将士們做飯,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消息傳至關口時,掌櫃的深受打擊,當場暈死過去,現在都還沒醒。
沈沛白也如遭雷擊,那句讓沈惟一去實現理想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匆匆丢下滿座賓客,着急去學堂找沈惟一。
清州都多少年沒聽過這種戰争殘酷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是同一時間傳至學堂,陸靖辰聽了身軀一震,想也不想便攥緊沈惟一胳膊,慌慌張張道:“惟一你不要去了!太危險了!”
大壯也頗為害怕,勸說道:“是啊,你想想沈懿哥哥,你走的這兩年他都擔心得不得了,你要是去北方邊境,你就是要吓死他!”
沈惟一也吓得不行,以前從書裡看見死傷人數,十幾,一百,或是一千,都隻是數字,看多了,好像也麻木了,認為上戰場死人再自然不過。可是如今死的那人成了從小認識的人,是身邊的人,活生生的人,他才驚覺那是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是一個家庭的離散。
他不禁想,若死的是他呢?他們家本就隻有他和哥哥了,他再離去,隻有哥哥一個人的家,還是家嗎?
誰幫他照顧哥哥呢?
若有朝一日戰亂發生在清州,别人都自顧不暇,即使哥哥有再多銀兩,戰亂之時能有人為了銀兩幫他照顧哥哥嗎?
他不能死啊。
可是邊境缺人,興許他去了,多殺一個敵人,就能多保住一個家庭不被拆散,這時候的邊境很需要人,非常需要人……可是更舍不得哥哥,更擔心哥哥。
建功立業還是哥哥,哪個都放棄不了。若非要放棄一個,隻能是理想。反正是不可能放棄哥哥。
“惟一……”
亭子外來了人,沈惟一循着聲音的來源擡頭去望,是哥哥。
沈沛白因着緊張臉上毫無血色,抿抿唇,不由自主張手抱住朝他撲來的少年,抱得很緊,還沒有失去的慶幸讓他感覺胸腔裡的心跳快到要蹦出來,隻有抱住沈惟一才能把心跳按回去,他緊張不已,開口問:“别去,可以嗎?”
沈惟一也心跳好快,嗫嚅道:“哥,我……”或許應該去。可是,好煩。定了定心神,安撫道:“哥,我不走。”
可是沈沛白好像不信他,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不愛言語,也不愛在家,甚至晚上主動摟着他睡覺,像小時候那般抱着他。他隐隐有種他哥在讨好他的錯覺,又覺得不像。
近期變化太多,似乎是個人生的分水嶺,大壯不繼續念書,進了沈氏布莊,陸靖辰也回家繼承家業,學着做合格的少東家,隻有沈惟一陷入迷茫,沒去邊境實現理想,也不想考狀元,渾渾噩噩念着書,一有空便守着沈沛白,哪裡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