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熱好的姜湯很是燙手,沈惟一笑道:“謝謝福伯,我正好要給我哥煮面,稍後我一起送去吧。”
福伯道:“正好,那我燒火。”
還沒褪去的柴火重新送回爐竈,福伯望着長大的沈惟一,很是感慨。
“一眨眼,惟一都這麼大了。”
沈惟一往鍋裡添水,回了一句:“那肯定呀,我一直都想快點長大,好照顧我哥。”
福伯尤為欣慰問:“惟一願意多照顧哥哥幾年嗎?”
這下沈惟一很是不解,挑番茄的手也愣在半空,回頭很疑惑地問:“我不照顧我哥,我照顧誰去?”肯定得是一輩子啊。
随即想到另一種可能,有些失落問:“我哥要娶妻了嗎?”
早聽吳嬸說哥哥早到該娶妻的年紀,這麼些年也沒娶,一個人怪孤獨的,這話沈惟一一點沒敢跟沈沛白提,怕提了哥哥就要娶妻,娶了妻,他睡哪裡呢?
他甚至想過,能睡他們中間嗎?雖然很荒謬,但确實想過,實在不行,他就睡邊上,緊挨着他哥,也不耽誤他哥跟新婚妻子也一起睡,多好的主意。
但最好還是别娶妻,娶妻後哥哥注意力就全在嫂嫂身上,日後有了孩子,就更别提還有他沈惟一什麼事了,到時候他就是個局外人,是沒人要的可憐蟲,他才不要那樣。
察覺到少年臉上失落,福伯笑道:“你這孩子,怎麼哥哥娶妻你還不高興嗎?日後嫂嫂幫着你照顧哥哥,老年了,哥哥還能有個伴,不好嗎?”
沈惟一更為疑惑,占有欲頗強道:“可是我的哥哥,就應該我來照顧啊,為什麼要多個人一起?”
他拿了番茄回來,丢水裡邊洗邊問:“福伯是覺得我現在還小嗎?但我還會長大,我能照顧好我哥的。”
“不是那個意思,你也是要娶妻的呀。”福伯擺擺手,歎息一聲,不禁感歎道,“沛白這孩子啊,命不怎麼好,現在有你,日後你成家了,我也老了,還不知道有誰能照顧他。”
沈惟一很肯定道:“我啊。”
說這話時正低頭在切番茄,頭也不擡,不假思索,像脫口而出,更像已經思考過千萬遍後才能說得這麼理所應當,事實上沈惟一确實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他一直便覺得他哥就該他來照顧,這種問題為什麼要思考呢?為什麼要猶豫呢?
小時候哥哥照顧他,現在他長大了,就該他照顧哥哥了呀。
福伯隻是笑,笑裡包含太多無奈和顧慮,沈惟一不懂他在無奈什麼,又在顧慮什麼,他隻知道雨還在下,他得趕緊煮好面回房間去。
“吱——”
門開時沈惟一端着姜湯和面往裡進,說:“哥,我回來了。”
回應他的是安靜的空氣。
他想不通,他隻是去熱份姜湯,煮碗面,他已經很快了,但回來就不見人蹤影。
他很快推開書房的門,房間漆黑一片,試探性喊了一聲:“哥?”
回應他的仍是無邊的靜。
他拍響宋銳房門,再折回廚房找福伯,像小時候玩捉迷藏一樣這裡翻翻,那裡找找,但也如玩捉迷藏那般,哪裡都找不到他哥。
很快沈沛白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都沒找着人,但沈家太大,還有很多個角落和房間沒翻,宋銳和福伯叫起來許多人一起找,沈惟一跑向大門,詢問最後當值還沒走的人有沒有見過沈沛白,那人忙不疊點頭,說:“公子出去前囑咐過我不許跟着,也不許告訴其他人,說他很快便回來。”
沈沛白撐着傘,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沈惟一頓時便急得不行,“我哥一個人出去的嗎?往哪個方向去了?!”
當值的人指着恣甯街頭的方向,“那……那邊……往右拐了彎,不知道去哪兒……”
“去叫人出來!都去外邊找!”
沈惟一冒雨往關口的方向跑去,腳底濺起大片水花。
“哥!”
他邊跑邊喊,衣衫在離了沈家屋檐的刹那盡數濕透,頭發濕漉漉的黏在臉龐,他全然不顧平日裡尤為在意的幹淨整潔形象,疾步奔走在深夜無人的恣甯街。
“哥!你在哪兒?!”
雨聲淹沒他的呐喊,他隻好用力更大聲地呼喚,拐過眼前的彎,往右踏入長興街,卻茫然地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
“哥!我是惟一,我來找你了!”
晚風泛涼,街邊夜燈忽明忽暗,全靠未被濃雲遮住的半角月光照亮,雨勢太大,砸在臉上又冷又疼,像要把人渾身洗禮一遍。
“我數到一百,哥就出來好不好?”
“一、二……”
他憑着感覺往左邊繼續跑,邊跑邊呼喚,每逢一個岔口,心裡的石頭便往下更沉一分。
昂貴的衣料沾水後沉得慌,雨大到眼睛都睜不開,沈惟一抹抹眼,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抹雨水還是什麼。
到最後是顫着哭腔喊:“哥!我找不到你了!你出來啊!”
“哥!你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