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一邊跑邊搖手:“不了不了!我哥在家等我呢!”
風聲經過,吹散身後掌櫃的跟店小二的談話:“一晃惟一都這麼大了。”
“是啊,那會兒還是個小不點,短胳膊短腿兒的要小公子抱,如今都這麼高,成大孩子了。”
日漸西沉,晚霞下落,映照清州的橘黃光線染上紅暈,太陽不見了,藏在遠山身後,沈惟一一刻不停地跑,最後在關口前停下,等了好久,才等到陸靖辰。
“惟……惟一……”陸靖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到跟前,腿一軟跪在地上,還沒緩過來,“你追上了嗎?”
沈惟一回頭,扶着陸靖辰站好,望着天邊消失的黃昏線,神色不甘,不解,還有迷茫。
“追……追上了嗎?”陸靖辰稍稍緩神,很關心這個問題。
“沒有。”
沈惟一扶着陸靖辰往回走,“還能走嗎?天快黑了,陸叔叔該着急了。”
陸靖辰撒嬌道:“慢點啊,我腿軟。”
“好好說話。”沈惟一在陸靖辰面前蹲下,“上來,我背着你走能快點。”
陸靖辰無所謂道:“沒事啊,回去稍微晚點沒關系的,阿爹不會很生氣。”
“我是怕我哥哥生氣。”沈惟一堅持道,“上來。我還得先把你送回家,等我回去,天都黑了,我哥會擔心。”
“哦好。”陸靖辰乖乖爬上他後背,又下來,“不行不行,我最近吃得多,阿娘說得多運動。”
沈惟一持懷疑态度:“你能行嗎?”
“行着呢。”陸靖辰捏捏自己手臂稍微凸顯一點的肌肉,展示給沈惟一看,“阿娘說多虧你帶着我跑,靠我自己是不行的,等我弟弟妹妹再大一點,要讓他們也跟你一起跑。”
沈惟一同意了,走在前面,“行,走快點,争取早點到家,明天還得早起呢。”
陸靖辰苦着臉:“明天早上能不能晚點啊,太早了,我起不來。”
“不行。”沈惟一往回走了幾步拉陸靖辰手臂,帶着他加快步伐,“今天差點遲到,你還想再晚。你起不來的話,那我不等你了,反正我不能遲到,我哥會生氣。”
陸靖辰小跑着跟上,疑惑道:“沈懿哥哥沒有生過你氣呀。”
沈惟一說來有幾分自豪,唇角揚着笑道:“那是因為我一直都表現優秀,我哥想生氣也沒地兒生去。”
陸靖辰點頭,頗為贊同:“我阿娘也說你優秀,讓我多跟你學學。”
沈家與陸家離得近,沈惟一把陸靖辰送到家,跟陸靖辰道别後,匆匆跑向自己家的方向。
天色已晚,拐角進入恣甯街時街頭賣羊湯的陳叔還未收攤,邊上放着油燈,鍋裡的羊湯沸騰冒泡,熱氣騰騰香氣甚是撲鼻,陳叔聽見跑步聲擡頭,笑道:“惟一回來了?今日羊肉新鮮,來喝上一碗熱湯不?”
沈家世代紮根在清州,世代富庶,每一代都在水災時救濟過貧苦百姓,美名在外,沈家人外出他們都特願意邀請沈家人吃點什麼喝點什麼,都默認不收銀子。
白吃肯定不行,沈惟一招招手,笑容滿面,“不了陳叔,我哥還等我吃飯,明早跟辰辰大壯一起來喝,一定喝!”
“那帶份羊蹄去吃,給你哥哥也帶一份!”
“不了陳叔!明天來吃!”
夜幕下華燈閃耀,少年的身影奔跑在繁榮熱鬧的恣甯街,黃昏時沒追上的日落在心裡重新升起,沈惟一拼了命的跑,奔向家的方向,到了大門一步不停,跑過前院的假山,跑過長長的回廊,跨過重重門檻,最後在還點着燈的書房門前停下。
門被推開,喘息未定,夏夜微濕的熱汗氣息混着一貫熟悉的皂香湧入書房,香氣蒸騰,很快傳入沈沛白鼻息。
沈沛白微微擡頭,目光平靜,所有的從容不迫在看見沈惟一滿頭大汗時稍稍動容。
沈惟一還喘息着,笑起來時小虎牙也露出來,“我回來晚了,哥久等了。”
沈惟一進屋,幫沈沛白收拾書案,“哥先吃飯,我來收拾。”桌上一大一小的和田白玉筆筒靠在一起,沈惟一一眼發現自己沒裝滿東西的小筆筒裡有一枝木芙蓉,很大一朵,好幾種顔色拼湊在一起,粉粉嫩嫩,鮮紅如血,幹淨純白,還有水珠,想是剛噴過水,他伸手碰了碰,把他哥還未沾墨的幹淨狼毫放進大筆筒,再碰碰木芙蓉,喜歡得不行,“哥,我的筆筒也裝滿了!”
是昨晚沈惟一說他一共也沒幾支狼毫,他一貫廢筆,壞了就扔,給他上新的速度趕不上報廢速度,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用沈沛白的筆,但用後也會放回沈沛白的筆筒,大筆筒裡塞得滿滿當當,他的小筆筒卻怎麼也裝不滿,今日沈沛白回家見家中木芙蓉開的漂亮,便折了一枝放進去,正好彌補空缺。
沈沛白“嗯”了一聲,這才出聲詢問:“怎麼這麼多汗?”
沈惟一如實道:“跟陸靖辰去關口溜達了一圈,走遠了。”
少年身上的皂香氣息更重,往日沒有察覺,唯獨今日,顯有不同。
“以後我若是再回來晚,哥不用等我。”
沈沛白點點頭,但還是道:“盡量早回來吧,晚上天冷,又黑乎乎的,不如家裡安全。”
“好。”
盡管沈惟一這兩年身高猛長,竄得飛快,但終究還是孩子,背影透着青澀稚嫩,那張臉更是,沈沛白怎麼看都覺得沈惟一還沒長大,不放心他大晚上的去外邊溜達。
隔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沈沛白還在睡夢中,沈惟一幽幽轉醒,眨眨眼,發現自己身體不對勁。
手往下一摸,濕.濕的。沈惟一腦子瞬間清醒,掀開被子一看,當即傻眼,猛地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