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清清。”
看在陸靖辰剛被他阿爹揍過的份上,沈惟一決定不跟他計較這個,下午回家,馬車剛到家門前,正好碰上沈沛白剛好下馬車。
“爹爹!”沈惟一迫不及待要下去,小羊羔一樣蹦蹦跳跳,又是扶沈沛白又是推輪椅,“爹爹,明天粉蒸肉能多準備點嗎?辰辰也很愛吃,他昨晚被他阿爹揍了,後背好紅的印子呢。”
沈沛白答應道:“好,叫廚房多備一份吧。”進門時又問:“辰辰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有人欺負他嗎?”
沈惟一嘿嘿笑着,“他現在每天吃的比我還多,我們都怕被人嘲笑,就躲最邊上偷偷吃。”到了前院,沈惟一先閃過去看看他的小天地有沒有打掃,很快閃回來繼續笑道:“今日有人想搶辰辰硯台,我往辰辰面前一站,那人就不敢拿了,灰溜溜回去他自己的座位,一動不敢動。”
沈沛白打量沈惟一的身高,确實比同齡孩子高上許多,長得還結實,沒人敢欺負他。
想起什麼來,囑咐道:“阿娘說最近念念姨心情不太好,你休沐日把辰辰叫來家裡玩吧,别讓他在家挨打。”
“他可能不會想來,他說他阿娘有小寶寶了,他得照顧他阿娘。”
沈惟一拍拍自己肚子,比劃了一下小小的凸起,“辰辰說這麼大,說他阿娘可能也是害怕,所以經常揍他。”
“……行吧。”沈沛白道,“但是在學堂裡,你不能讓其他人欺負辰辰,你未來可是要當大将軍的人,得從現在開始保護身邊的人,量力而行。”
“知道啦爹爹。”沈惟一沿着長廊跑遠了,“我先快點回去完成課業,然後跟爹爹一起吃晚飯!”
沈庭霖跟外面随行安排好明日出行,陸續也突然到訪,此時一同進門,沈沛白看見了先拱手行禮:“陸叔叔好。”陸叔叔開玩笑說:“沛白,那是你童養夫,怎麼還一直叫你爹爹。”
“教了很多遍,改不過來。”沈庭霖讓宋銳先回去,自己推着沈沛白,走在幹淨筆直的長廊,“叫就叫吧,等大了就懂了,自然會改。”
沈沛白笑笑,沒說話。
……
天氣逐漸回溫,沈沛白跟阿爹約好一起出門看貨。
立春這天,一大早沈沛白便察覺身體不對勁,顫着手往下一摸,濕.濕的,掀開被子,還能聞到熟悉的香氣中混着難以言喻的奇怪味道,聞得他面紅耳赤,瞬間羞得無地自容,猛地坐起身來,結果不小心弄醒沈惟一。
沈惟一揉着眼睛看他,“爹爹怎麼了?”不知想到什麼,猛地清醒,坐起來摸上沈沛白額頭,慌張道:“爹爹又生病了嗎?爹爹臉又紅又燙!”嗅嗅鼻子,發覺空氣裡不一樣的味道,奇怪問:“什麼味道?”
沈沛白羞愧到臉刷一下紅到脖子根去,用幹淨的那隻手撈過小被子罩沈惟一臉上尴尬道:“沒什麼,這很正常,你再睡會兒,我換件衣服回來繼續睡。”
沈惟一突然扯下小被子大聲道:“爹爹你生病了!得請大夫治病!”
沈沛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重新把小被子罩回沈惟一腦袋上,羞憤道,“沒有生病。你别叫,我馬上就回來。”
沈惟一在小被子裡眨眨眼,不明所以,不為所動。
“沈惟一,睡覺!”沈沛白戳戳沈惟一的腰,沈惟一立馬倒下,沈沛白單手給他從腦袋上扯下小被子蓋好,“被子我要拿去換,你先蓋小被子。”
想了想,從帳子上扯下香囊塞進沈惟一小被子裡,道:“聞聞這個,快睡覺,我馬上回來。”
真是羞死人了,沈沛白洗了手,十分心虛地換了套裡衣,再重新換一床被子,怕沈惟一着涼很快給他蓋好,沈惟一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被哄着又睡過去。
沈沛白本想再沐浴一遍,但顯然來不及,他還得跟阿爹出門,伺候洗漱的丫鬟該來了,這種事情不能讓别人知道,别人知道就意味着阿娘知道,阿娘知道了,說不定還得叫翠翠來教他奇奇怪怪的東西,他不想學。
慌慌張張掩蓋好一切,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淡定,再淡定。
沈惟一醒了,睡醒惺忪地看着他。
“哥我好像看見你臉很紅,你生病了嗎?”
沈沛白一驚,并不看沈惟一,鎮定道:“沒有啊,我很好。”
沈惟一動動鼻子,自言自語道:“奇怪,怎麼聞不到了。”
沈沛白整個人僵住,尴尬道:“你睡糊塗了,說夢話呢。”
“……哦,我睡糊塗了。”沈惟一眨眨眼,翻身坐起,發現手裡多了個香囊。
“咦?爹爹,這不是挂帳子上的嗎?怎麼到我手裡了?”
“你睡糊塗了,拽下來的。”
“……哦,我睡糊塗了。”
沈惟一飽含歉意地把香囊重新挂回帳子,愧疚道:“爹爹,我是不是糊塗蛋啊?”
“不是。惟一聰明着呢,從小就是聰明蛋。”
聰明蛋沈惟一如釋重負地吐氣,翻來覆去看自己沾滿香氣的手指,在心中默念:“我是聰明蛋。”
……
天氣逐漸暑熱,沈沛白又叫人給沈惟一做了許多新衣服,沈沛白喜愛淺色,但給沈惟一做的衣服都是深色,沈惟一穿深色好看,譬如碧城色的交領長衫,或是殷紅的中衣,青梅的搭護……當然也有不少淺色,月白的下裳,或是水淺蒽的中衣,沈沛白說沈惟一每天都精力充沛,所以準備的衣服也五顔六色,張揚明媚,這樣的熱烈才屬于活力滿滿的沈惟一。
沈惟一特别臭屁,每天出門前要自己檢查一遍着裝是否得體,要看小臉和手上有沒有髒東西,頭發有沒有給他束歪,鞋子有沒有沾泥,再檢查去學堂要帶的東西有沒有遺漏,收拾好一切歡快地跑出門,轉着圈欣賞自己好看的新衣服,到了馬車前利索地鑽進去乖乖坐好,心情美得要死。
三月桃花開滿山間,沈沛白難得閑下來,特意留了時間帶沈惟一去山裡賞花。
這裡本是一片桃林,春日花開,香飄滿園,沈惟一一進去便開心得不得了,徜徉于樹與樹之間,提着紙鸢轉着圈圈,把紙鸢放一邊捧上一捧花瓣朝沈沛白抛來,說他這叫天女散花。
沈沛白伸手接住幾朵桃花,在沈惟一朝他熱烈奔來時松手扔了花去抱他,沈惟一在他懷裡擡頭,嬉笑聲不絕如縷,笑聲稚嫩燦爛,眼睛明亮水潤,笑起來模樣乖巧又明媚。
沈沛白輕輕一笑,揉着沈惟一小臉,告訴他:“這片桃林都是我們家的,現在是最好看的時候,等果子成熟了,我再帶你來摘果子。”
“那現在的花能做什麼呢?好香啊爹爹!”
“能做很多呀,桃花釀,桃花糕,晚上回去給你煮桃花粥,這片林子都是你的,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屬于你。”
“那這裡有多大呢?我一眼都望不到頭呀。”
“桃林有七百畝,這邊山頭也是我們家的。”
“七百畝啊!”沈惟一驚呼。他不知道七百畝到底多大,隻知道一踏入桃林就像進入仙境,小小的他怎麼都走不出去,而這一切都屬于他。
因為屬于他哥,所以也屬于他。
“都是我哥哥的,都是我的!”沈惟一奔跑在鮮花盛放的桃樹間,張開雙手擁抱自由風聲,與沈沛白同款素色的長衫迎風而亂,衣擺露出火紅中衣,像藏不住的本色,任何人和事都阻擋不了他的盛放,未來的他也會踏花而行,勇敢無畏。
“這麼多桃花,要做桃花糕吃喽!”
“等結了果,果子也是我爹爹的,都是我的。”
“這裡的一切,都屬于我哥哥!”
陽光灑進桃林,在地上投下斑駁影子,沈惟一的聲音時隐時現,越跑越遠,單手摟住一棵小點的桃樹興奮轉圈,往前換一棵樹繼續如此,時而踮腳去夠頭頂的花,浸出的汗打濕潔白裡衣,他渾然不覺,越往前越嫌不夠,視野遼闊,想跑到桃林中心去。
桃林七百畝,大人尚且容易迷路,更何況小孩子,宋銳不免擔憂,“小公子,惟一跑遠了,需要我去追他回來嗎?”
“沒事,讓他跑吧。”
那抹熟悉身影在桃樹間歡快奔跑跳躍,自由如風,像沒有線牽着的紙鸢越飛越高,越走越遠,而沈沛白一直在原地等候,從未離開,也不走遠。
他知道宋銳是擔心沈惟一迷路,于是道:“惟一記性好,記得去時的路,跑遠了會自己回來。”
宋銳低頭看他,見他視線追随百畝桃林中的小小身影,眉目柔和,唇角微微上揚,目光像看半生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