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共做了五道菜,分别是爆炒腰花、蓮藕蓮子百合湯、炸藕丸,芫荽蘿蔔絲與清炒苋菜。
這腰花遠看顔色搭配得宜,近嗅香氣撲鼻,入口細嫩脆爽,鹹、香、鮮、辣,各種味道在舌間交織,既可下飯,更可配酒。
蓮藕湯更不必說,是當地飯桌常客,炖煮的蓮藕呈藕粉色,口感粉糯,香甜又飽腹。
藕丸外酥裡嫩,色澤誘人,入口藕香濃郁,香甜綿軟。細細咀嚼,内裡絲絲綿綿的藕絲與藕茸顆粒在唇齒間交織。
一顆藕丸下肚,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芫荽蘿蔔絲水嫩清甜,蘿蔔與芫荽在烈火的碰撞之下産生一股獨特的合香,讓人隻覺清甜回甘,香氣十足。
至于苋菜,這時節正是新鮮冒頭的嫩葉子,扯上幾把苋菜汆入油湯,湯水紅潤,這軟乎乎的口感,爺爺最是喜歡。
待酒餘飯飽,吃幾塊炖得粉爛的藕塊,品一品蓮子的粉糯甘甜,喝上一碗泛着絲絲油珠的骨頭湯溜溜肚縫。如此一番,才可撫慰辛勞耕種而産生的疲憊。
待休整完畢,平安敏銳發現爺爺走路時腰背僵硬。
她要他在家休息,他卻不肯。平安要跟他一起去插秧,他也不願。爺孫倆争論半晌,以平安一起出門結束。
至于洗碗的活,将院門一鎖,便交給木頭了。
待三人提着茶壺趕到田間,許多鄉鄰早已忙碌起來。
她爺爺作的田,第一眼便清晰可辨。放目望去,田埂筆直,田地平整,翠綠的秧苗整整齊齊直立水田。
無論是種秧苗還是菜苗,在爺爺手下皆間距得宜,排得規整又對稱,望着很是賞心悅目。
這會見得平安下地,許多人起身笑道:“喲,今天破天荒了,竟看見平安下地幹活了。”
胡水生笑着接話:“我家的活多是安安幹的,平時你們怕是沒注意罷?”
幾人一陣插科打诨,将此事揭過。
說話這嬸子,自家孫兒比平安小上幾歲,平日裡别說下地,就是家中掃帚倒了都沒扶過,也不知她們如何有顔面來笑她的。
不過有她爺出面護短,她無需多費口舌,埋頭多插一排秧才是正道。
翻好的農田被溝渠裡引進的溪水浸潤數日,表面那層泥土早已被泡得軟綿滑膩。
前幾日他們先用耙平整聚攏土地,再用耖打混泥漿,忙活許久,才得來這塊柔軟平整,适合栽種秧苗的水田。
這時節種的是早稻,雖氣溫漸升,但平安的腳一伸進田間,仍覺這水溫涼,隻有将腳壓進滑膩的泥中,才可得幾分暖意。
不過也是因此,田裡的螞蟥尚未蘇醒,他們這些農人才少了個緻命威脅。
平安自小便是聽着村中可怖的螞蟥傳聞長大,年年夏季,農人被螞蟥咬得流血甚至喪命的事常有發生。
傳聞中若是被螞蟥咬到,那軟趴趴的螞蟥一頭紮進肉中,便汩汩吸血。
若是想蠻力拔出,螞蟥的一頭則會斷在肉中,繼續吸取人的血肉生長,然後在人體内肆意遊走。
是以平安對這東西,一向敬而遠之。
雖神思遠遊,但手已習慣性将秧苗深深壓入田中。恍神之間,聽得爺爺喊道:“安安,别太累着,快去旁邊歇歇。”
平安尚未說什麼,四周的鄰居聞言哈哈大笑,要他莫要慣着孩子。
平安在田裡掬了捧水,洗淨手上淤泥,擡臂蹭幹額間汗液後方朗聲應道:“爺爺,我不累,你去歇歇吧。”
自小與他一同生活,平安如今也得了他幾分真傳,做起事來又快又好,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到底還得是年輕人,幹勁十足。”
“那是。”胡水生笑吟吟應道,“年輕人作甚都幹勁足。”
上午他們已插了一畝田,這會三管齊下,速度更是飛快。
平安雖力氣大,但一直彎腰做這煎熬的耐力活,在烈日的灼燒下,這會也渾身酸痛,累出一身汗。
汗水早已打濕裡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讓她覺得渾身黏膩。
将自己這片地插好,她又走到田埂上,提起一把秧苗往爺爺那邊走。
她多做一些,爺爺就可以少做一些。
時間在重複的動作中逐漸流逝,不知不覺中,已過申時。
與明伯告别,滿身疲憊的爺孫倆相互攙扶着往家中走。
平安摸了摸竈壇裡的熱水,果然已經涼了,這木頭果真是個靠不住的,等成親後,她高低要好好教育一番。
平安沉默地引火添柴,隻待水溫升高,再好好沖洗一身泥污。
“嗷嗷~~”
見平安歸家,灰灰小白很是熱情,搖着尾巴就要往她身上撲。
顧不得身上幹不幹淨,平安當下一手一隻,摸得狗兒嘤嘤搖尾。
小狗幼時可愛模樣難長久,她得好好珍惜才是。
“哈哈。”她被狗崽的舌刺刮得手心發癢,情不自禁地輕笑出聲。
“行了。”平安摸了摸兩隻的頭,低聲道,“姐姐去做飯去了,你們乖乖的。”
這會家中無幫工的叔伯,胡水生囑咐就着中午的剩菜糊弄兩口得了。
“這樣豐厚的油水,便是拌飯也好吃,咱們可莫浪費了。”
“好呢爺爺。”
應是這樣應和,她還是從雞窩裡摸來兩個雞蛋,摻上些許鹽和水,上鍋蒸出一碗鵝黃的嫩蛋羹來。
若是按照當地傳統做法,還需得取些許石灰浸泡澄清,取上邊濾清的堿水與蛋液混勻。這樣蒸出來的蛋羹色澤呈鴨蛋青,入口是淡淡堿味,蛋羹質地比清水蒸蛋更為滑嫩,撒上香油醬汁與蔥花,美味又下飯。
隻是今日忙,先敷衍一餐再說。
晚飯過後,平安将婚事與爺爺提及。
胡水生捏着酒杯的手一頓,那雙深凹進眼眶的渾濁眼珠遲鈍地轉悠一圈,擔憂地看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