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自是沒錯過他眼中的驚懼。
将人拉出後,她快速收手,眼眸半阖,佯裝抽痛喚道:“哎呀,你沒事吧?”
說着,便捂着胳膊,蹙眉蹲坐在地。
看她疑因自己受傷,木頭隻覺剛剛那懸空而立的怪事倒像是自己危及之中臆想出來的幻想。
胡娘子這豔麗的容貌,着實長在了他心坎上,雖她肌膚不夠白皙,但不知為何,她的一颦一笑總能讓他魂牽夢萦,心如小鹿亂撞。
這會見着美人秀眉微蹙,他也隻覺感同身受,痛得心肝亂顫。方才心中的怪異之感瞬間化作煙雲遠去,他趔趄着上前拉住她的衣袖,急促問道:“胡,胡娘子,可還好?”
“不,不好。”平安倒抽一口涼氣,壓着嗓子低聲回應。
意識到自己與她過于親近,雖四下無人,但木頭依舊心虛地縮回了手。
看他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平安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麻煩你扶我左邊一下,我右手方才用力過猛,好似扭到了。”
因着這段插曲,木頭自覺愧對平安,更是男子氣概大漲,愣是主張自個背着全部的竹筍回家。
當然,他看着高大,實則身闆也不甚健壯,自是分了兩趟,流了幾身冷汗,才堪堪将這些重物運完。
平安悠哉地坐在院中,朝自家爺爺比了個噓聲手勢。
這丫頭,慣會捉弄人。
胡水生無奈止言,繼續編着手中的竹籃。
這些筍子,他們三個人自然是吃不完。
吃上幾餐嘗嘗鮮,剩下的放壇中腌制,可做些酸筍。
也可切成薄片焯水,放置竹籮中晾曬幾日,曬得幹了,便可去集市上賣筍幹。
若是有時間,還可尋來柏木,橘皮在大缸中搭個火,将鹽鹵的筍子熏個半日,就可做出味道獨特的煙筍。
她爺每年這個季節,都會抽上幾日随平安去鎮上叫賣。
除了賣一賣村中特産,他亦會帶上自己編織的那些鬥笠竹籃之類的竹編品。
運氣好了,遇上幾個熟人,或許就能在夏季到來之前賣上幾件竹睡椅、涼席之類的大件。
見平安蹲身處理竹筍,木頭趕忙拉住她。
倏地,注意到胡水生的視線,他飛快地放開平安的衣袖,隻期期艾艾喊道:“胡娘子,你受了傷,讓我來吧。”
“好。”平安笑得溫柔,直把胡水生驚得汗毛豎立,這丫頭,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你把外邊表皮剝掉,剝完的筍子就放這個籮筐裡。”
平安自己則回到竈房,取出一條冬日腌制的臘肉。
這臘肉是上好的五花所熏制,挂在梁上依舊色澤金黃,隻沾上些灰塵。
砍上一半清洗幹淨,另一半繼續挂好。
平安将洗淨的臘肉切成薄片,取出一片迎着光細看,這臘肉兩肥三瘦,肥瘦均勻,顔色清澈,中間那兩層油脂,更是晶瑩透亮,看着便油水滋潤,讓人垂涎欲滴。
切好的臘肉焯水洗掉部分鹽味,盛出備用,在等待的過程,平安又另備好蒜苗與芥辣醬,隻待筍子到來下鍋。
平安之前用竹葉熏制的那根筍子這會也有了歸處。
等備好配料,平安出門從竹林撿回那筍,這才回到竈房繼續焯水。
誰知這木頭竟也跟着巴巴進來,見平安回首看他,他睫毛輕顫,忙不疊偏過頭去,一張如玉的俊顔笑得羞赧又讨好:“胡娘子,我幫你燒火。”
看着屋外尚未剝完的筍堆,平安無奈點頭。
這人,做事皆是一時興起,确實不像個靠譜的。
從缸中舀上兩瓢水入鍋,将筍子洗淨後切成薄片。這筍果真鮮嫩無渣,切的過程平安都不敢使勁,生怕将這筍子給壓成碎片。
做完這些,她方起鍋燒油,下蒜米、茱萸爆香,接着便倒入臘肉爆炒。
“火大一些。”
木頭聞言,默默多添了兩根柴。
随着柴火發出噼裡聲響,竈爐中烈火熊熊,溫度急劇上升,不過片刻,臘肉的熏香與蒜香、辛香便在熱油的激發下瞬間爆發出濃烈又馥郁的葷香。
正在燒火的木頭鼻翼微微翕動,沒忍住咽了下口水,他擡頭朝竈台望去,恰好與平安視線對上。
瞧他這饞嘴模樣,平安好笑地用鏟子挑起一塊肉遞給他。
他猶豫半晌,看了眼自己的手,終究還是接過。
熏香的臘肉蔔一入口,木頭便眼前一亮,頓時被這奇特的香味所俘虜。
此時筍片的水份早已瀝幹,将白嫩微焦的筍片倒入臘肉中翻炒,待将筍片翻炒均勻,平安方倒入醬汁大火翻炒入味。
起鍋前,再撒入切好的蒜段增香提味。
再炒上一個小菜,今兒的晚膳就可敷衍過去。
“唔,竹筍脆嫩入味,臘肉鹹香撲鼻,與我之前吃過的臘肉都不一樣。”木頭閉着眼睛,陶醉評價。
“你記起來之前吃過臘肉?”平安好笑問道。
木頭卻搖頭:“隻是下意識覺得以前吃過,再想,卻想不起來了。”
平安自個夾了一塊嘗味,嗯,木頭也并未撒謊奉承她,今兒這春筍臘肉是真香。
剛出鍋的菜還帶着熾熱又撲鼻的鍋氣,紅白相間的臘肉、醬色的筍子與翠綠的蒜段在盤中交錯,幽幽散發着臘味獨有的柏木清香。
臘肉咬下去一口爆汁,肥瘦相宜,油而不膩。
确實色香味俱全,連她這不愛吃肥肉的人也能吃下好幾塊。
而這筍子,脆蔔蔔,嫩生生,早已在爆炒過程中沾染臘肉的葷香與獨特熏香,每一片都吸滿香辣的湯汁。
便是不吃肉,隻吃這筍,都可下好幾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