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離家的同時,昏迷中的紫璇被楊邠安置到了舒園,直到第二天晌午才悠悠醒轉,傷口雖然已經全部包紮過,但右肩的痛楚依舊鮮明。
據負責照料她的婢女小梅所說,舒園是方家的産業,建了有好些年了,但一向無人居住,因此也隻由他們一戶人家打理。她爹爹是花匠出身,負責照看院子裡的花草,兼管理門戶,哥哥是泥瓦匠,也會做些簡單的木工活,而針線、灑掃等其他活計則都是她和娘親、嫂子的。
“我最讨厭做針線了,可我娘非逼着我學,說要是連針線活都不會的女人,日後嫁了人,肯定會被夫家嫌棄。我就不樂意了,難不成所謂嫁人實際上是去給别家做繡娘?我娘說不過我,就一邊歎氣一邊罵我乖張不聽話,還說等我嫁了人吃了虧才知道她說的有理。”
小梅從紫璇手中接過喝幹淨的藥碗,接着道,“姑娘,你說說,是我娘有理還是我有理?”
小梅是個熱心腸的姑娘,很愛說話,往往說幾句就要問問紫璇的想法。可紫璇也是閨閣姑娘,哪知道做人媳婦的事情,隻好說道:“我沒有娘親,所以并不知道這些。不過,我有個嬸嬸,記得她的确是手不離針線簍子,或許……”
“那這位嬸嬸可是自己本就喜歡做針線?”小梅打斷她。
這紫璇就更不知道了。小梅撇撇嘴,又換了其他事情來講。
說起自己家主人,小梅倒是不吝溢美之詞:老爺和善,不論是對待家中的下人還是酒坊裡的夥計,從來不說重話,也不拿主人的款兒。少爺也不遑多讓,對他們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小時候,要是得了什麼好吃的和好玩的也會分給他們幾個孩子。還說方瑾瑜能文能武,又孝順懂事,老爺對他雖然嚴厲,卻也沒少在外人面前誇獎他。
“能文能武?”紫璇在心中暗笑:“能文”或許有,“能武”恐怕不見得。隻是這話說出來不免掃了小梅的興緻,于是她便不出聲。
小梅又說:“而且我們少爺長得一表人才。我娘說,少爺跟了我們夫人呢。”
“夫人?方公子的母親嗎?”
“對啊。雖然我沒見過她,但想來應該是很漂亮的。”說到這裡,她又想起了另一件叫她不快的事情,“你說可笑不可笑,有一回我當着爹娘的面誇少爺長得好看,人又溫柔,我爹竟然說,要是我喜歡,他就去求老爺,準我給少爺做偏房。”
“偏房?”武林中雖不乏讨小老婆的人,但紫璇從沒有親眼見過,故而這個詞在她耳中很是陌生。
“少爺長得好看,我無非就是多看兩眼,和加不嫁給他有什麼關系。”小梅說着,手上的夥計也已做好,服侍紫璇睡下,囑咐她先好生休息,等晚飯時再來看她。
昨日睡了整整一天,加之右肩斷斷續續傳來的痛感,此刻紫璇并無多少睡意。想到自離開秋山居以後,自己反複受挫,倪家莊的情況一點沒有探到,隻白白耽擱了時間。尤其此次傷得不輕,勢必影響自己的戰力,隻會更加被動,也不知道江珺翊那邊查訪得如何了。
她又想起範宅中和那位“少主”的對壘,反思到如果不是自己太過焦躁、不夠沉穩,絕不會那麼輕易就着了敵人的道兒,不但沒能救出阿瓊,還受了傷,又要耽誤一段時間。
阿瓊,阿瓊,回想起她倒下了那一瞬間,紫璇的心也再一次揪痛起來。雖說她隻答應幫她進範宅,沒想過要幫她保命,可眼睜睜看着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死在面前,還是為了替自己擋下那一刀,她便極度地不自在,仿佛自己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如今阿瓊殒命,她還不能将她的屍身帶出來好好安葬,心中愈發難受。她為了尋仇而死,吳宏殺她可謂理由正當,紫璇沒有理由為她報仇,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完成她最後的囑托。
紫璇在自己懷中摸了一把,什麼都沒有,這才記起自己全身上下都換了幹淨的衣服。正急着要喊人,卻一眼瞥見阿瓊交給她的東西就放在枕頭邊上。她用左手拾起來,呆了半晌才打開,裡面有一封信、一張紙條和一個綠色的手繩。紙條上寫着一行字:南陽清河裡,應該是個地名。手繩上墜着一個小小木牌,其中陰刻着一個“駱”字,像是某種記認。除此之外别無其他說明。
紫璇将這幾樣東西捏在手裡,暗暗歎氣,如今天魄門之事未了,幫忙送信兼告知對方阿瓊死訊的事情隻能往後放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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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每日按時過來送藥和補品吃食,順便也陪紫璇聊聊天,說些方家的日常。過了兩日,她的肩傷已經頗有起色。
這天剛吃過早飯,紫璇自覺身子松快了許多。加上一動不動地躺了兩天,實在無聊,小梅便邀請她去後頭花園裡散心,還能活動活動筋骨。剛穿戴好,小梅的父親便來報說方家老爺親自來看望她,已在前廳等候,還帶了一位名醫上門。
小梅引紫璇來到前廳。廳内,一位面相清雅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看上去比文遠骥要年輕一些,還有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坐于客座,二人正在交談。
不用小梅介紹,紫璇已經猜出上首之人便是方瑾瑜的父親、這裡的主人,便快步上前,斂衣下拜:“小女多謝方老爺回護之情、照料之恩。”
她記得方瑾瑜說過他父親不喜江湖,便不以江湖之禮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