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求千遍,唯恐聽不見】
兩人見連清朝着寺廟慢慢走來。
“大人你先到上面等我可好?”
“你一個人要如何接近他?”
許言指了指肚子,“哪有人會對一位懷有身孕且需要幫助的女子視而不見呢?”
李恒毅讓她小心一些,便往上走去。
許言裝作行動不便地慢慢爬石梯等着連清走近。
餘光看見連清的身影,許言假裝腳下不穩摔倒在地,“哎呀!”
“這位娘子,你沒事吧?”
連清注意到旁邊女子要順着石梯滑下去,連忙前去攙扶。
許言捂着肚子,皺眉道,“這位官人,可否行行好,将我扶坐到那邊的石階上?”
連清這才看清楚,這位女子懷有身孕,怪不得身形有些笨拙。
他不敢越矩來接觸許言,隻能兩手撐起許言的手臂,“來,慢些走。”
許言徹底入戲了,一隻手扶着肚子,一隻手搭在連清手上借力,一步一步走得艱難。
直到要坐下休息時,連清讓她先等等,接着拿出手帕墊在地上,“還請小心些坐下。”
許言覺得連清是一個很細心的人,“謝謝官人。”
她現在看清楚了連清的長相,小木長得與父親并不相似,可能是随了母親的樣貌。
但父子兩人的那雙眼睛卻是一模一樣,如同黑曜石般神秘又富有光澤,深不見底。
一旦望向你,就像要把你吸入眼裡,隻為你訴說他的情意。
“你身懷六甲,為何獨自一人外出?”連清沒打算直接走,他怕許言再出事故。
許言擦了擦臉上不存在的汗,“我與夫君一同來的,我口渴難耐,他為我取水去了,讓我在此處等他,但我耐不住閑,想自己往上爬。”
“這也太過危險了,我在此陪你等夫君回來。”
“這太麻煩你了,現在我已無事,官人放心去吧。”
連清堅持要留下來,不過坐的位置離許言有半米以上。
許言想辦法與連清搭話,“官人是來求什麼的?你看,我這人就閑不住,身子不便就想動嘴說話。”
連清沉默了一刻,“為求孩子平安。”
“官人孩子肯定聰明靈巧,我和夫君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老天保佑,今年終于得償所願,便想着來這裡給孩子祈福。”
許言張口就編,照着連清的經曆開始胡編亂造。
連清身子一頓,“借你吉言,佛祖一定會保佑你的孩子健康聰慧。”
許言咯咯咯的笑,“我也隻求這孩子健康平安就好,若要是能像官人你一樣,成個讀書人就更好了。”
“我并沒有什麼好的。”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
連清聽着許言的經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目光看向遠方。
“官人不可妄自菲薄,我們夫婦沒讀過多少書,就識得幾個字,連孩子名字都得想半天,像你這樣的讀書人,我們一輩子都見不到幾個,還想能求一個好名字呢。”
“你們可想好了給孩子取什麼名字?”連清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幫點忙。
“我夫君那日看到家裡的一個碗,就說去掉一邊,單字一個宛,說一輩子不愁飯吃。”
連清一聽眼神都變了,“宛,好名字。”
“真的?”許言裝作不懂。
“我兒名字也是宛。”連清的神情恍惚,透着一股子悲涼。
許言覺得自己像是拿着一把鈍刀反複割開面前這個人的皮肉,希望讓他流出帶着痛苦的血液,讓她看看是不是真的痛苦。
“官人為何如此傷心?可是有心事?若不嫌棄,可同我說說,也許能解幾分煩悶。”
連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對許言這樣期待孩子降臨的母親,所以傾訴欲望都變得強烈。
“我兒三年前走失了,至今音信全無。”
“啊?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但還是希望官人莫要太傷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許他在某個地方平安長大了。”
沒準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但她肯定是不能說的。
連清也不回答,仿佛聽過很多次這種安慰的話語,在他幹涸的心裡激不起一點水花。
“官人沒有其他孩子了嗎?”
“還有一子,聰明伶俐。”
“請恕我直言,三年都找不到,官人為何不好好地珍惜眼下的生活,你并非膝下無子嗣,而且孩子還可以再有的。”
許言故意說難聽的話,想看看連清的反應。
連清對她的這番話感到有些生氣,“孩子并非貓狗,怎麼可随意替代?”
但他看許言年紀不算大,應該經曆不多,也不好對孕婦釋放過激的情緒。
“如果要官人你傾家蕩産,才能找回孩子,你可願意?”
“便是把我的命拿去,我也毫無怨言。”
“官人莫要說大話,修行聖地,佛祖可都能聽見。”
“我隻怕佛祖聽不見。”
霎時間,兩人都不再開口,周圍隻有蟲鳴鳥叫。
李恒毅在石梯盡頭看着下面的兩個人影交流。
他注意到門口燒的香燃了一小截,覺得時間有些長了,便快步走回去找許言,“夫人,我回來了!”
許言聽到李恒毅的聲音,就像聽見上學時的下課鈴一般悅耳。
她擺擺手示意,“夫君,我在這!”
李恒毅蹲下,“怎麼出了汗?不是讓你莫要亂走動,等我回來嗎?”
連清看他回來了,便起身準備離開,“你夫人不小心摔倒了,所以在此處休息。”
連清覺得面前的男人看着雖然五大三粗,但應該是個疼愛妻子的男人。
“這位是?”李恒毅裝傻也是一流。
許言依舊沉浸角色,“他是扶我的好人啊,是他一直在此陪我等你回來的。”
李恒毅粗着嗓子拱手做了個回禮,“感謝這位兄弟仗義相助!”
“小事而已,但下次莫要讓她獨自一人了,若無其他事,在下便先行一步。”連清說完便轉身往廟裡走。
見連清走遠,李恒毅問,“你有沒有摔傷?”
許言蹭一下站起來,拍拍肚子,“放心,一點事都沒有。”
李恒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真的以為許言懷孕了。
“你們聊的如何?”
許言撿起手帕收好,“他細心,有善意,而且感覺是真的在乎孩子。”
“那我們還進去嗎?”
“去,怎麼不去,來都來了。”
最誘惑的四個字,‘來都來了’,在哪都好使。
兩人繼續演戲走近廟裡。
“咳咳咳。”
這寺廟香火也太足了,許言差點沒被熏暈過去。
許言瞧見連清正在解簽,她問了身邊掃地的小沙彌,“小師傅,請問那位官人經常來這裡嗎?我怎麼覺得看着眼熟,像是在此遇見多回了。”
小沙彌雙手合掌,“連施主每逢初一十五便來參拜,連續三年,未曾間斷,女施主若是見過也是尋常。”
“原來如此,謝過小師傅。”
許言看見連清跟着一位僧人往後院廂房走去,她朝李恒毅招了招手,示意他頭往下一些,悄悄出聲,“大人,請你幫我遮掩一下,我跟上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