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崔知衍從夢中醒來,還未睜開眼,便感覺到懷抱中有個溫暖的軟綿綿的小東西,身體随着呼吸起伏,莫名的讓他安心。
睜開眼後,頭頂是昨晚的帳子。
身下是普通的木床,不是他為淩薇置辦的宅院中精緻華貴的架子床。
這是還是淩宅。
不是崔府。
懷裡的女人睡的安穩,柔軟香綿,崔知衍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沉睡的人兒被打擾,呢喃幾聲,用臉蹭了蹭他的胸膛,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心甘情願的窩在他的懷中。
這曾是他夢寐以求,使勁無數手段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那麼的美,不顧一切也到得到的珍寶。
如今就在他懷裡。
溫軟的,香柔的,軟綿的。
讓人醉于其中,不想醒,不願醒,隻想共沉淪。
不!
這是夢。
是虛假的。
是幻象。
是溫柔鄉。
是美人冢。
甯靜隻存在于這一刻。
等淩薇醒來離開,待他走出這個房間,那些懦弱的男人聒噪的喊他少爺時,殘酷的真實就會重新壓上來。
讓他喘不過氣。
缥缈的安心散去,苦澀一下子翻湧上來,崔知衍喉結滾動了幾下,看着帳子上繁複的花紋,面容沉靜。
淩薇。
他的淩薇。
是他錯了嗎?那個時候若他再堅持一些,拒不屈服于家族選定的未婚妻……不欺瞞她,以正妻之禮迎娶她,是不是就能有真正的好結局。
可那個時候,朝堂黨派林立,崔家并非權勢滔天,一步踏錯整個家族幾百條性命都要陪葬。
皇權,孝道,父母之命。
這樣的把柄一旦被有心人運作,便能摧毀整個崔家。
他護不住崔家,便會因此護不住她,她會因此身陷囹圄。
他娶不了她。
他别無選擇。
可若是放她走……崔知衍每次想到兩人有可能形同陌路再無瓜葛,便覺得心如刀絞。
他身披枷鎖,怎能看着她輕松自在的轉投他人懷抱呢?
他做不到啊。
崔知衍抱着淩薇的手臂收緊,一陣疲憊之感襲來。
世事弄人,為何總是這樣。
現世如此,到了這般幻境竟還是如此。
他的淩薇。
他抱得那麼緊,靠的那麼近,心卻離得那麼遠。
淩薇被裹在滾燙的懷抱中,終于被勒醒,她将胳膊橫在二人之間,總算是能喘一口氣。
這崔知衍,摟這麼緊做什麼,莫不是想謀殺親婦。
她攥着他的手,用力将他的手扯開了一些。
斥責的話未到嘴邊,想到昨夜的纏.|綿,他汗津津發絲緊貼的脖子迸發的青筋。
她忽然想到他在牢裡頹靡狼狽的模樣。
和如今清俊動人的模樣判若兩人。
淩薇抿着嘴笑了笑,擡起頭親一下崔知衍的下巴,目光溫柔如水。
這裡不再是從前了。
面前的男人懷着她的孩子,住在她的宅院裡,吃着她家廚房的飯菜,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她提供的。
每當想到這兒,淩薇便覺得心情舒暢。
神清氣爽,身心惬意。
淩薇從床榻上爬起來,昨天的衣服已經揉成一團,可憐兮兮的散落在床角,她朝外頭喚了兩聲。
等在外頭的阿滿一聽主子喚她了,正想進去,想到昨晚的聲音,紅了臉。
她把衣服遞給一旁的順吉,順吉帶着衣服進來。
淩薇看進來的是順吉,拉了拉衣領,起身接過衣服。
順吉抖開襯裙,正欲上前服飾少姬穿衣,便聽到少姬不帶溫度的聲音。
“衣服留下,你出去。”
他垂着頭,将衣服放到一旁。
恭順的退出房間,帶上房門時,順吉瞄了一眼床上的男主子,他半靠在床頭上,泰然自若的看着一旁穿衣系帶的少姬,半點起來服侍妻主穿衣的意圖都沒有。
聽說這個主子,曾是主子的未婚夫。
原本差點便是淩府的正夫。
正經的官家少爺。
隻是家裡犯了事,淪落賤籍不能為夫,才隻能做一個普通的少爺。
人各有命。
有的人家裡蒙難,淪落賤籍,流落到秦樓楚館,成為最低賤的小倌,以色侍人。
能被選成小厮通房便覺得是老天眷顧。
而有的人……卻有人護,有人心疼,有人寵愛。
等他生下一女半子,今生便有了依靠,不會被人賣來賣去,漂泊流離。
順吉關上房門後,悄無聲息的站在房門外的窗台下頭,看着自己素色的鞋子,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崔知衍見順吉出去,瞧着淩薇,冷哼道:“你怎麼不留他服侍你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