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語：“你去看看吧醫生真的，哥們你讓我有點害怕了！”她看起來有點抓狂。

祁煜拉着臉：“算了，你咽回去。”

傅秋語完全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來給自己通紅的臉扇風，然後抓着頭發焦躁地來回走了好幾圈。

祁煜看她走來走去，涼涼道：“又在想拒絕我的理由了嗎？真辛苦啊，看得我都不忍心了。沒辦法，幫幫你好了——”

賭一把？反正……他的心已經傷得透透的了，就當這是為了讓自己死心？

或許就像她之後的無數代一樣，不是每一代都會愛上他，遇到他，所以初号機不愛他……也挺合理？

祁煜垂下眼眸，忍不住撫摸着懷中傅秋語本體的長發，“其實……拒絕我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隻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了。”

傅秋語：“……”

她一屁股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但不是追問他到底是什麼辦法，而是直接忽略他。

這一次，是她主動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因為她知道他會問什麼……畢竟，小美人魚的心思太好猜了，不是嗎？

别這麼對你自己……也别這麼對我……

傅秋語：“既然你給出了你的答案，那麼關于之前的問題，我以後都不會再提。我的問題解決了，那接下來就來解決你的問題吧。”

祁煜：“……”

祁煜滿腦子問号：“怎麼還有我的事？”

傅秋語：“當然，不止有你的事，你的事還是個大問題。我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會是最後一次，你最好想清楚再給出自己的回答……我可以等你，但如果你敢敷衍我……”

她沉默了一下，随後露出一個眼神毫無高光的冷笑：“你就和彼岸坐一桌吧。”

翻譯：老娘宰了你。

祁煜：“？？？”

不行，他得坐直了聽。

傅秋語：“你有沒有認真地想過，你對我的……喜歡，究竟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因為喜歡雨丘？”

祁煜很不解：“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分裂出來那麼多碎片，每一個碎片都是你，不是嗎？”

傅秋語有些落寞，卻無比堅定道：“不，完全不一樣。原因……你就别問了，就按我說的理解。”

因為啊，在她的世界，有很多一模一樣的“雨丘”。

她們不叫這個名字，可能名字很傳統，也可能很搞怪，她們的樣子也不一樣，可能長得很可愛，可能長得很禦姐，聲音也不一樣……但抛卻名字、外貌、聲音這一系列等等的附加形象，将所有的觀察重點都放在内在性格這方面。

于是……你就會得到無數個一模一樣“雨丘”，她們有着一模一樣的身份：獵人小姐。

無數個一樣的祁煜與無數個一樣的獵人小姐相遇了，在虛拟世界中譜寫被設定好的愛情。

都說愛可以跨越時空，但真的可以嗎？

她的思想和意志從來不會傳遞到屏幕那邊，而她看到的，也隻是被廠家經過無數道篩選審核程序而設定好，虛假的，對特定性格特定喜好的玩家群體量身定制的完美戀人。

所有的愛與浪漫的起點都來自人類最原始的欲望，本質上的她不過是一個被欲望驅使的奴隸，而他是滿足前者欲望的傀儡。

然而就算本質如此冰冷，這依然是一場盛大而華美的夢。

人們那些美好的夢想在現實中凋敝枯萎，卻依然要把眼淚擦幹，去面對現實向人們擊打而來的暴風驟雨，隻有在美夢中，人們才能放心地躲在糖果小屋裡舔舐那些或許永遠無法彌合的傷痛。

所有人都在這場美夢中獲得了暫時的滿足，可偏偏隻有她突然從夢中被人叫醒。

于是她不得不去面對一個殘忍的現實：她從來都不是獵人小姐，獵人小姐也永遠不是真正的她。

當他們作為買家和商品時，她的錢就是她愛的證明，他那被廠家雕琢了無數遍的甜言蜜語就是他愛的體現，他們隔着一片薄薄的屏幕，上演着雙方都無法改變由第三方設定好的故事。

用愛來矯飾交易，有錢就能得到一切，而她不需要為此背負任何道德負擔，因為紙片人沒人權。

事實如此，本該如此。但這種關系從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看到了嗎？他的身體不再是中空的模型而是真實的血肉。

感受到了嗎？他的身體的溫度會比她低一點而不是手機屏幕琢磨不定的溫度。

當他的目光坦然而熱情地注視着她時，她便強烈地意識到，他的大腦不再承載他人的思想和意志，而僅僅是他自己。

無數個相同的數字商品去愛無數個一樣的獵人小姐，這是他們存在的價值。

但當其中的一位從虛幻踏入真實，成為一個可以決定自己的喜怒哀樂，而不會被程序控制的自由的人時，尤其是當他索取愛的對象同步變為真實的她時，她就不能再延續這種從交易中誕生的追尋欲望與滿足前者欲望的關系。

他以為自己是真的愛她，其實并不是，這才是他第一次做一個完整獨立的人，剛剛獲得新生的他還未擁有過真正的愛。她不能明知道真相卻依然欣然接受他，這是一種壓迫和剝削，是一種對雙方人格的蔑視。

傅秋語：“你真的一點都沒發現嗎？想要找到我和獵人小姐的共同點應該很難吧？因為從始至終，我們一直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意志。你對我的喜歡是一種認知上的慣性……僅僅是……對獵人小姐的移情。”

她的神色甚至是有些悲戚的，“如果我今天接受了你的感情，我便隻是情感中的掠奪者，是隻會趁别人頭腦不清醒占人便宜的騙子，是無法給予愛卻要求别人來愛我的強盜。我不可以這麼做，我的道德不允許，我也不允許你把頭低下，我不允許你自我欺騙，我不允許你讓我成為一個可恥的人！”

“……祁煜，雖然沒有契約讓你失去了很多安全感，但你有想過嗎？沒有契約束縛的你才是真正自由的。這代表你可以終于決定自己去愛誰，不去愛誰，你想離開誰就能真的離開誰。”

傅秋語閉目，從胸膛中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随後她睜開雙目認真地注視祁煜，莊重得仿佛在進行宣判。

“祁煜，你自由了。”

将愛誰的權利交還給他，将自由的權利交還給他，從此他徹底獲得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