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幫他,可能是他那莫名其妙的拯救欲感染了她?不明白,不理解,但是……很溫暖。
她想,自己或許是渴望這份溫暖的,但是靠近他卻會令她感到痛苦。
在畫中世界的篝火旁,她靠着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盡快幫他離開,對兩個人都好。
……但是,最後他對她說,不要做别人的英雄,不要保護他。
如果換作别人這麼不知好歹,她幫了忙非但不感謝還想對她指手畫腳,她肯定是冷笑一聲,一秒都不帶猶豫直接拉黑名單裡,然後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抛到腦後。
但是這話是他說的……她便發現自己似乎做不到對别人那樣冷淡決絕。一股難以言說的恥辱和羞惱,占據了她的心神、她的大腦。
她很惱怒,并且覺得自己是傻逼。
他是什麼意思?覺得她很弱,隻會拖後腿?所以故意說個看似好聽的話來婉拒她?
笑死!真以為誰喜歡大半夜不睡覺跑出去直面女鬼找刺激是吧?
去死吧你!從今往後這貨是死是活和她沒有半點關系!
小語很少為什麼事生氣,但一旦生起氣來基本誰都哄不好,即使是昭昭逗她開心,她最多就是臉色稍緩,然後繼續臭臉。
第三節課,因為她的忍耐力真的到達極限了,小魚沒再繼續惹她,而是托腮看着黑闆發呆。
這是一節美術課,熟悉的美術課……他好像對這個很熟悉,他心不在焉地聽神父講素描理論,腦子裡已經開始自然地勾勒起小語的臉。
授課的神父講完,學生們拿出畫闆開始畫畫。
筆一到他手裡,手就忽然有自己的想法。出乎意料,他并沒有畫小語,也沒有畫放置在教室中心的參考物,而是……一隻蝴蝶。
他愣怔片刻,摸了摸系在手腕上的蝴蝶結。
他忽然很好奇小語畫的是什麼,她似乎一眼都沒看靜物。
偷看一眼,畫紙上隻有一片深深淺淺的陰影,連形态都沒有,線條也很雜亂,她還不時地用手亂蹭。
他卻來了興趣。她這手法看似是毫無章法地亂畫,實際上他這種有經驗的人一眼就看出來,她非但不是亂畫,反而透露着一種成熟的創作邏輯。
帶着期待的心情,他不再看了,怕影響自己看到成品時的驚喜,轉而專注自己手裡的畫。
記憶消失了,但肢體的本能還在。他不禁懷疑,自己真的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嗎?他怎麼對創作這麼熟悉?
他還是畫着那隻蝴蝶,但不僅僅隻是在畫蝴蝶。他的畫精細入微,以至于每一片翅膀上的花紋以及鱗片的細節都清晰可見。
但同時他畫得也十分怪誕,那翅膀上的脈絡完全不像是蝶翼,反而像是……羽毛。
而翅膀上的鱗片根據區域顔色深淺,分為密恐當場去世的眼球區,吉良吉影狂喜手控區,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畫什麼的不可名狀區……
看着不但令人驚歎他的畫技,也令人背後一陣發涼。
小魚托腮。
他從前是喜歡畫這種怪誕類畫作的?……總覺得不是。
他隻是,把自己想到的都畫出來了,也不管最終呈現的是什麼。結果就是,這畫得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到底想表達什麼。
作畫時間結束,由于他和小語都沒按要求畫素描,把神父氣了個半死。但他們的畫還是被拎出來點評了,因為他們的畫把這個基礎素描課拉到了不屬于它的高度。
小魚看到小語的畫,腦袋陡然一懵,臉瞬間紅了。
那是一尾魚,一尾躍出水面的魚。魚身修長纖細,尾巴很大,像是一簇火焰。
他明白了,原來那深深淺淺的陰影是在描繪水的波紋,雜亂的線條是在定位每一顆水珠的位置。
魚兒優雅靈動地躍出水面,水珠晶瑩地揮灑在紙上,那魚那水真實得好像要從畫紙中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那條魚應該是藍色的。
好眼熟……或許從前,她的掌心也有這麼一尾小魚?
他偷偷看小語,卻發現她凝視着畫作的目光有些恍惚。那目光哀傷又平靜……仿佛看着某種逝去之物。
神父看着她的畫作歎息,然後開始點評下一位。
下課後,神父喊她去辦公室談談,小魚偷偷地跟上,在門外,他聽到神父和陳教授一起勸她。
“你應該再拿起畫筆的,畫得這麼好,卻隻能埋沒在實驗裡,太可惜了。”
“不贊同埋沒在實驗裡這一句,她總能精确地給各類人群描繪出她想要的東西,任何複雜的結構都能在她這裡解構得通俗易懂。但我同樣贊同神父說的……不繼續創作,太可惜了。”
小語:“……”
她淡漠的聲音傳來:“但我在很早之前就決定放棄了。現在反悔,不就顯得當初下定決心的自己……像個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