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夾層到記憶深層要穿越一道峽谷。
植物到峽谷這裡就消失了,峽谷裡隻有貧瘠嶙峋的怪石。
這裡更黑了,小紅穿過峽谷,在它的火光照耀中,漆黑的山壁像兩面倒傾的巨牆。身處其中,隻覺得山壁像是随時會向自己傾倒。
壓抑,窒息,嗚嗚的風聲像極了女人的哭泣。
祁煜向上看,原本廣闊的天空隻剩下了一線,但仍能看見夜空那顆唯一的星。
那顆星又變大了一些,已經能夠依稀辨認出一些輪廓。
但還是太遠了。
漸漸地,峽谷裡彌漫起了一層霧,原本就并不清晰的視野,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小魚。”
濃霧中,傳來了傅秋語的聲音。
“小魚,我在這裡。這裡好黑……我好怕……”
小紅鳥看着他,“我的朋友,這麼明顯的陷阱,你應該不會上當吧?首先,秋語絕對不會這麼說話!”
這兒太黑了,小紅的火力有點不太夠用,祁煜掌心也燃起火焰,這才增加了一點亮度。
他說:“我倒是想不上當,但我們現在除了這一條路,還有别的路可走嗎?”
小紅鳥想了想,捂臉:“沒有。”
他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沒過多久,他們看到濃霧中傳來隐隐綽綽的火光,還聽到傅秋語哼歌的聲音。
斷斷續續的,聲音在空曠的峽谷裡回蕩。
一魚一鳥對視一眼。
小紅鳥弱弱道:“我、我能撤退嗎……?”
祁煜揪住它的毛:“不許。你裝神弄鬼吓唬我的時候不是很能嗎,怎麼現在慫了?”
小紅鳥:“吓唬人和被吓唬是兩種概念……”
兩人悄咪咪地靠近,連說話都是氣音,等走進了,他們發現那隐隐綽綽的火光是燭光。
很多白蠟燭亂七八糟地放置在地上,也不知道到底點了多久,蠟燭幾乎燃盡了,融化的燭淚漫出燭台混在了一起,在地上化作一灘。
一台大紅花轎突兀地停在峽谷中央,傅秋語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她還在唱歌:“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高粱擡……”
峽谷的穿堂風吹得很有靈性,把喜轎上的紅綢吹得像辦喪事用的幡紙。
小紅鳥一整個吓暈,都不敢說話了,整個鳥縮在祁煜脖子上,燙得他面目扭曲。
祁煜悄悄地走向花轎,花轎裡的新娘的影子投在布簾上。
她似乎還沒有發現祁煜已經來了,還在顧影自憐地唱歌,然後又哭又笑。
這情景很不妙。
相當的不妙。
小紅大氣都不敢出,瘋狂用鳥喙地揪祁煜衣領,但祁煜不為所動,依然步伐穩健地靠近花轎。
忽然,祁煜踢倒了一個燭台。
放在平時,這種細微的聲音根本不會被發現,但放在這種一根針落下都能聽到的環境裡,簡直比敲大鑼還明顯。
燭台在地上滾了一圈,金屬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甚至引起了回聲。
所有燭台上的火瞬間熄滅。
歌聲瞬間消失。
原本還算亮堂的環境,一下就黑了,所有的光源瞬間消失,隻剩下小紅還在亮着,它就像個無法關閉的燈泡。
小紅淚流滿面,更加瘋狂地揪祁煜衣領。
花轎裡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但它的紅綢依然在風中翩飛,像是在發出邀請。
祁煜腳步頓了一秒鐘,繼續走向花轎。
他走到簾子邊上,側耳傾聽,轎子裡連個呼吸聲都沒有。
他掀開布簾的一角,首先看到的是一截被割斷的麻繩,然後是一雙繡花鞋和繡着精美花紋的裙擺。
視線往上擡——
身穿紅嫁衣的新娘規規矩矩地坐着,雙腿并攏,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那是傅秋語的手。白嫩細膩,指尖微紅,手型長而有肉。
再往上,就是繡着金絲牡丹的紅蓋頭,紅蓋頭是紗質的,隐約可以看到她矜持秀美的臉。
祁煜喊了她一聲:“秋語?”
她沒有反應。
祁煜忽然有點緊張。他退出花轎外,擦了擦額角的汗,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一下,然後再度掀開轎簾。
他坐到新娘子身邊,局促地搓了搓手。然後緩緩伸手,掀開蓋頭。
正如祁煜所想,傅秋語長相條件其實很不錯,隻要打扮起來就會很好看。
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隻有珍珠步搖在輕微晃動。
煙霞似的胭脂紅暈染在她的眼尾,當真能稱得上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