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荍回望過去,她看出那雙攝人心魂眼裡的不屑......和名為痛苦的情緒在翻滾。
“韓國之弊,若要變,必是自下而上、大刀闊斧地變革。而說起變法,秦國可以說是改革的最徹底的那個。”
“既然你在韓國苦悶到要靠喝酒消遣,那不如留下來一段時間。紙上得來終覺淺,在秦國生活一段時間,察秦民之息,行秦民之事,你或許能找救國的良方。”
張良握住雙手,指甲掐進肉裡,很疼。可再痛,也比不上他心裡之痛。楚荍說的沒錯,他家五朝宰相,可做起事來也處處掣肘。到如今,竟也是什麼都做不了。
如何拯救一個病入膏肓、藥石無醫的病人,不如死馬當活馬醫,下虎狼之藥一試。可現在,他需要找到這個藥方。
或許,他能在秦國找到這個答案。
楚荍看出張良眼裡的動搖,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于是便起身離開,臨走時才想起來說一句:“對了,若子房決定留下來,記得寫封家書寄回家裡,别讓家裡人擔心。”
楚荍也不知道自己說動張良沒有,像他和韓非這樣心志堅定之人,是很難被說服的。你隻能嘗試着去找他們的軟肋,恰好,兩人的軟肋是一樣的。那就是韓王室的昏庸無能和韓民的困苦。
與其在韓國耗着什麼都做不了,不如留下尋找一絲可能性的答案,這是楚荍給出的選擇。
第二日一早,楚荍打着哈欠從床上起來,眼底是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昨晚她想着張良這事,都沒怎麼睡。
洗漱完後,她就去敲了敲張良的門,準備帶他一起去食堂吃早飯。
她才敲了第一聲,門就開了。隻不過開門的是其中一名負責看押的侍衛。她往裡面看了兩眼,發現張良人不在。
“子房人呢?”楚荍問。
“他一早就起來了,說是在府裡要逛逛。我昨晚值的是夜班,所以沒跟着一起。”
楚荍聞言點點頭,睡不着起來逛逛倒也正常。
此時,張良逛到了食堂。
他一夜未眠,在床上躺着難受便起來了。
天還沒亮,除了食堂的人,其他人都還在夢鄉之中。寂靜的夜裡隻有一些稀疏的聲響。
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府裡走着,卻又什麼都看不下去。他腦子太亂了,各種情緒交織把他的心也塞滿。
接下來要怎麼做……他痛苦的扶額。
最終,他在這面牆上站定,上面寫着段話,但卻很難辨認。
他習過秦字,和這上面的字很不一樣。
“小郎君可是不認得這字?”路過的一位大嬸上前搭話,臉上滿是和善的笑容。
張良疑惑地看了來人一眼,搖搖頭。
“你從韓國來,不認得很正常。”那大嬸笑着說,“這是我們秦國夏天推行的新字,名為隸書。這上面的話是我們格物府的立府府言。”
“天下之民和為大同,兵戈止息,無飽暖之憂,無奸人之禍。民皆衆悠樂樂,晦暗陰翳之日遠矣。”
“府裡很多地方都貼着這樣的話,每次看到這段話我都忍不住笑,太美好了。”
“您認得這些字?”張良有些震驚地反問,如果他沒看錯,這位大嬸好像隻是食堂掃灑的人員 。
“哈哈哈哈哈小郎君可别小看我,這幾個字我還是認得的。我們府裡開了掃盲班,一直在教我們認新字。府裡好多人還沒我認得多呢!小郎君要是想學,也可以去報名。”
這時,有人喊了一聲吳嬸,她應了一聲便趕了過去。隻見她回頭朝張良笑着說,“小郎君看完就進來吃飯吧,今天的面發的特别好!”
張良愣怔地站在原地,心中一時五味陳雜。他突然覺得,或許留下來,也不失為一種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