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在學院裡遇見的次數頻繁多了。
裴嶼漆黑的眉眼在聽到“家”這個詞時條件反射一樣瞬間加劇了防備。
“噢。”南序看出來了,故意拖長語氣,“怕我告狀啊。”
“你覺得你打黑拳這件事,是讓你的奶奶知道影響比較不好,還是讓諾伊斯學院知道比較不好呢?”
地下黑拳本身就不符合聯盟的規定,真要有人舉報到學校的層面,學院會做出讓人退學的決定也并沒有可能。
他們離矮牆太近,南序背對着牆,裴嶼面對着南序,稍微一逼近,就形成了兩個人呼吸纏繞的小空間。
黑暗裡磨砺出的血腥氣令裴嶼在這個年紀竟泛着過度鋒利的銳意,他的手臂上肌肉的青筋鼓脹,清俊的面孔和身姿溢出極強的動物性。
南序卻主動迎上對方峻厲的目光,極為順手的,輕輕搭上裴嶼的肩膀。
裴嶼微不可查的顫了下,感覺南序掌心觸碰他的地方溫度似乎大不相同。
在猶豫要不要拉開距離的時候,南序那隻手不輕不重地鉗住了他,另一手上的那支玫瑰也沒有放下。
鮮紅的玫瑰不緊不慢地拍打在裴嶼的臉上。
從花瓣的頂端蹭到了花枝的軀幹。
玫瑰花瓣柔軟的觸感和沒摘掉花刺的刺痛同時存在。
近乎于輕佻調情的狎昵姿勢,和南序冷冽平靜的氣息矛盾得格外有張力。
裴嶼英俊光潔的側臉很快出現了細小的血痕。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南序揚了揚眉,說道,“37号。”
裴嶼在那個序号說出口時,猛得睜眼,渾身像竄過了一串電流。
他在南序的呼吸裡嗅到光明正大的狡黠,和貓抓老鼠一樣的戲耍。
憑借一支玫瑰的手段,就可以操縱别人的情緒。
太過分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南序這麼可惡、這麼讨厭的小少爺。
南序瞥到裴嶼紅得滴血的耳朵,不知道對方究竟幾分氣惱幾分澀意,隻覺得對方不經逗,于是興緻缺缺地停止了動作。
裴嶼感覺到南序的抽離,更加确認對方的惡劣。
他攥緊了手。
南序卻忽然擡了擡下巴。
下一秒,他的奶奶在門口呼喚:“小島。”
南序見識到裴嶼瞬間變臉的表情:“奶奶,你去哪裡了?”
裴奶奶沒有立刻回答她孫子的問題,而是眼前一亮,笑眯眯地招呼南序:“小薔薇來啦。”
裴嶼感覺被他奶奶起的這個綽号軟軟地戳了下耳膜。
南序竟然也應了,聲音明快地回答:“奶奶下午好,我來給您送玫瑰,剛才栽了幾支,剩下的幾支我清理完倒刺給您放在窗台的花瓶上。”
大家都挺會變臉的。
“不用,讓他清理就行。”裴奶奶說,指着裴嶼,“他就是我孫子,叫做裴嶼,我喜歡叫他小島。”
南序沒有裝模作樣地去和裴嶼裝作初見再打招呼,簡單笑了笑,動作利落地整理完花枝,道了聲别。
祖孫兩人目送南序離開的背影,梅琳達女士強迫南序穿的由她剪裁的白色套頭毛衣,讓南序的背影在逆光時變成了毛茸茸的柔軟一團。
裴奶奶皺眉,一臉不認同地看着她的孫子:“是不是你太兇,把人吓跑了。”
裴嶼啞口無言,感覺有點冤枉。
*
裴嶼能平安無事地和南序作對,證明南序當初投給37号的賭注也一本萬利地回收到了他的手上。
感謝裴嶼,南序的資金池又增加了百分之五十,按照他沒有什麼需求的消費習慣,他已經攢夠了未來五年的一切費用。
午間城市裡所有的人都在昏昏欲睡的時候,南序也裹了一條毛毯窩在閣樓的沙發椅上休憩。
挂在牆壁上的電視正在播報着皇室慶賀伊莎貝爾長公主的新聞。
沒有太多的渲染衣香鬓影的宴會畫面,長公主選擇在這一天外出處理貧民供暖問題傾聽民聲,畫面着重強調着長公主大理石一樣冷硬的棱角和偶然閃過的一絲值得動容的柔情。
一場政治作秀,但很有效。
南序注意到溫斐也在随行的行列,記者特意給了這位少爺好幾個鏡頭。
迷漫的雪天使鏡頭畫面呈現幽藍的色調。
高清的跟蹤鏡頭裡,溫斐的頭發被佛列倫州冬日經久不衰的寒風吹得有些淩亂,站在長公主右下側方的位置,身形修長挺闊,低着頭似乎在為見到的場景而感到遺憾。
手機鈴聲喚回南序的思緒,安東尼奧先生恭敬地緻電南序:“小少爺,感謝您的消息,長公主很喜歡這份禮物。”
“不客氣。”南序說。
“您之前參與賭局的籌款已經彙入了您的賬戶。”安東尼奧沒話找話,“接下來還有一場比賽挺值得期待,推薦您關注一下。”
南序“嗯”了一聲,沒挂電話,安東尼奧明白這是可以接着往下說的意思。
“還是37号。上回他成功對抗5号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大家都希望他可以再比一場。正好他似乎急缺錢,我們就和他簽訂了新的合同,如果他意外死亡也可以獲得一筆可觀的補償。”
裴奶奶的身體嚴重到需要動手術了嗎?
安東尼奧十分适合當商人或者鼓動别人的投資人,一開口就有濃濃的勾起别人興趣往下聽的意味:“這一回是37号對上1号。”
“1号?”南序重複了一遍。
“是的,是我們賽場上從無敗績的選手。”安東尼奧低低地笑,語氣愉悅。
“聽起來37号像是去送死。”南序評價。
安東尼奧無不遺憾地說:“很大可能,目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為1号會赢。您似乎不太了解我們的選手,我給您看一樣東西。”
叮。
南序收到了安東尼奧發給他的長長的清單。
記錄了排行榜前五十名選手的特征數據和輸赢的場次。
其餘人都沒有照片,唯獨1号挂上了一張照片并且戰無敗績。
因為1号不是人。
渾身鬃毛仿佛要燃燒起來,森冷沾血的齒間挂着腥臭的涎水。
一隻會在賽前被餓上好幾天的雄獅。
一片安靜的沉默裡,安東尼奧的聲音充滿嗜血狂歡的躍躍欲試:“您還要下注37号嗎?”
南序當然沒有被蠱惑到。
他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裴嶼在原著裡還有戲份。
他的未來會成為聯邦炙手可熱的新貴、人人敬畏的座上賓,就說明接下來的這場博弈他不會喪命。
可是原著也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了他為什麼還能活着。
裴嶼以生命為賭注希望賺取錢财挽回他奶奶的健康。
但他還是輸了。
險在他的命太硬,九死一生,當天那隻野獸沒什麼食欲,沒有就地處理輸家的屍體,懶洋洋地徑直離場。
工作人員進入賽場清掃時,發現了尚存一絲氣息的他,緊急送往醫院搶救。
在那個亡靈唱響頌歌的夜晚,他的奶奶得知了裴嶼一直為了她傷痕累累乃至付出生命的消息,卻并沒有收到裴嶼還有希望活着的音信。
清晨的曙光從東方升起,裴嶼終于睜開了眼睛。
而他的奶奶自殺在黎明前那絕望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