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接近年底的時候,諾伊斯會在十二月中旬進行一場收尾的考核,再綜合本學期之前月度的評定成績給出總體的等級打分。
事關帶回家的成績單,公子哥們希望回家過家宴時不要拎着一張過于難看的成績單。
特招生也憋着一口氣,想通過考試來證明自己,如果能得到諾伊斯高昂的獎學金,那就更好了。
同時,這也是決定南序是不是全學院後百分之二十,需不需要交錢的關鍵時刻。
整個佛列倫州開始下雪,宣告着十二月徹底到來。
路面上的積雪會在學生沒有醒來之前被清掃幹淨,隻有鐘樓、教堂的十字架上以及樹枝的枝桠上沉積着一層薄雪。
南序感覺自己每天穿梭于圖書館、實驗室還有宿舍,像被設定好程序的npc一樣,除了每天要完成的作業不太相同。
藝術館真的是個自習的好地方,而且時常會刷新出一個擅長教導拉丁語的另一位npc。
溫斐是一個足夠耐心且博學多識的老師,不厭其煩地糾正着南序的讀音、語法,而且從一篇文章裡,他能引申到其他文學地理等知識。
他樂意教,南序就學着,沒什麼損失。
溫斐靠在南序前一排的桌子上,長腿交疊,難得閑散的姿态,俯視着南序柔軟黑發的頭頂上小小的發旋。
頭頂冷白燈的光線完完全全落在南序的臉上,眉骨、鼻梁、頰骨的輪廓異常明顯,完完全全卡在那些藝術家所規定的黃金标準上。
等待南序仰頭望他時,眼前所有的線條倏然變得清晰生動,他和南序澄澈的眼睛對視。
“怎麼了?”南序問。
溫斐才發現自己大概因為觀察南序的時間太久太入神,被南序給發現了。
他沒表現出來什麼,淡定地問:“你好像不會固定在這裡自習。找到什麼别的好地方了嗎?”
“藝術館離宿舍有些遠。”南序摘下耳機認真回答溫斐的提問。
而且最近其他人似乎消停了一點,沒再小動作頻出,為了節省時間,他選擇就近在宿舍樓近處的空置教學樓或者圖書館學習。
溫斐丈量了一下兩者的距離:“是有點遠了。”
“嗯,諾伊斯太大了,來回奔波在路上要花很多時間,有點來不及,如果從體育館出來,我就會來這裡。”南序解釋道。
溫斐發現了,南序對于可以在知識上教導他的人會給予一定的尊重,他沾了拉丁語的光,得到了南序不再那麼有距離感的回應。
南序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
人類社會的運轉依靠人際關系之間的連接,他并不算是什麼與世隔絕的人,要悲觀厭倦地去抵抗諾伊斯的一切。
更何況溫斐是一個像水一樣圓融的人,隻要他願意,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消磨和旁人之間的界限。
他和溫斐或許将以這樣不溫不火的方式相處下去,雙方默契地沒去提及季淩的紅牌。
大家不是傻子。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諾伊斯在世界之内,自然也會被風經過,将消息悄悄傳開。
有人撞見了南序和溫斐在藝術館的自習空間自習,不遠不近的距離。
或許隻是剛巧在同一個空間,又很難叫人承認這隻是一個巧合。
那人下意識偷偷拍了一張照,兩個顔值頂級的人放在同一個攝影框裡足夠賞心悅目,但等他在離開藝術館翻看照片時,手一抖立刻删除了照片。
照片裡更遠處一點的南序無察覺溫順安靜地做着習題,一向以脾氣好著稱的溫會長卻注意到了鏡頭,一瞬間的目光陰森冷鸷。
删得太快,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他返回手機的回收站再确認了一遍以後,沉默地清空了回收站。
知曉了可能有溫斐要護着南序的信号,大家沒有多想。
很早入學的時候,南序因為家族上的牽扯就勉強和溫斐算得上有一些交情。而且溫斐性格紳士溫柔,看不慣南序的遭遇伸出援手也很有可能,之前一個個被幫助過的特招生就是先例。
至于季少那裡。
兩個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家族繼承人之間的交情暫時還輪不到他們這些陪讀來評判。
季淩會給溫斐面子的。
于是,大家心安理得地收斂了對南序的手段。
群聊中發送的消息在慢慢減少,随着逐漸覆蓋的落雪沉寂下去。
*
風雪撞擊着休息室的玻璃,室内和室外是兩個世界,諾伊斯财大氣粗,供暖系統的運作在聯邦排名前列。
窗邊的沙發椅上,熏然的暖香使季淩小眯了一會兒,再醒來時他的兩個朋友仍然保持着他睡過去前一模一樣的姿勢。
季淩看着溫斐問:“你最近怎麼總看拉丁文的書?拉丁文你不是早就學過了嗎?突然又感興趣了?”
溫斐的手指握在拉丁文書籍陳舊的封面上,漫不經心的語氣:“随便看看。”
季淩又掃過同樣捧着密密麻麻的應該是記載了聯邦各州本月移民潮數據表格的謝傾,對方剛處理完遠程郵件,還戴的嵌着防藍光鏡片的金絲細邊眼鏡,斯文敗類感極強。
季淩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無奈地歎了聲氣。
不懂他們。
他們明明有家業要繼承,結果比以後要當科學家、藝術家的那些人還要卷,和他及時享樂的人生信條一點都不一樣。
季淩晃動着椅子仰着頭,天花闆上的水晶吊燈把光源散發的光柔和地分散到正下方的一片區域,他閉上眼,黑暗裡仍然有閃動的光斑。
溫斐翻過一頁書:“我家裡和我聯系了,他們說馬賽多納州的并購法案和政策會在一個月内松動,你家如果感興趣可以看看他們市場的中小型石油商,準備好現金流收購。”
他們之間熟悉得連“謝了”都不用說,季淩哼笑了一聲,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拖長語調:“溫少,我的金主,出了校門就把我家最值錢的車送你。”
溫斐被季淩特意搞怪的語氣逗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傾哥,你呢?你有什麼表示嗎?”季淩問謝傾。
謝傾摘下眼鏡,思考了下:“以利半島的頁岩盆地勘測到了大片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自己想想辦法。”
季淩繼續感謝另一位金主:“出了校門我就把我最喜歡的那匹馬送到你家馬場。”
謝傾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