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湧動着酒渣色的雲。
透過雲隙的光将整片大地籠上濃烈瑰麗的玫瑰色澤,經過落地玻璃窗的折射,在皮膚上投出一小塊柔和的光斑。
南序靠坐在床頭,低頭望了眼手背上的光影,腕間細密的刺痛提醒着止痛劑快要失效的節點。
電視屏幕裡形象端莊的氣象員正面帶微笑地在播放:“受熱帶風暴影響,佛列倫州預計未來三天将迎來連續的降水……”
這是南序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五天。
從車下救了一隻小貓自己卻被撞死後,他一睜眼,又是滿目的血色。
南序失神很久,遲鈍的思維才反應過來他正趴伏在浴缸邊,手腕無力地垂懸在冰涼的水面,一池猩紅的血。
南序平靜地判斷——原來“他”割腕自殺了。
怎麼又要再死一遍?
這是他的第二個反應。
不幸中的萬幸,他真的沒有倒黴地經曆兩種死法。
南序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還在生前的那個世界,他的朋友死命敲開他的房門,怒氣沖沖:“你怎麼又不回我消息!”
這位朋友叫做莉爾,典型的大小姐形象,金色長卷發,經過時風風火火,卷起一陣香氣襲人的風,沖進門之後扶着膝蓋重重喘息着,平複剛才跑過來的急促呼吸。
南序低頭處理好掌心還未結痂的傷口,面不改色撒完藥粉包紮完,才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問:“給我發什麼了?”
莉爾滿心借題發揮的憤怒瞬間變成無所适從的愧疚:“你受傷了啊……”
她的語氣變成了另一種難以遏制的憤怒,比先前譴責南序時真切上幾百倍:“哪隻畜生又傷到你了?”
“前天一個顧客剛送來的一隻鬣狗。”南序答道,瞥過她一眼,問,“那是什麼?”
莉爾手上拿了一沓充滿油墨氣息的紙,這會兒冷靜下來後把它們往身後藏了藏:“沒什麼……”
南序輕輕擡起下巴,挑了下眉。
“好吧。”她乖乖地把稿子交出來,跑到沙發邊上,窩到南序身邊,“不知道哪個神經病寫的,把你給寫進去了。”
午間的陽光照在南序恹恹耷下的眼皮上,透明得能看清眼皮上纖細的血管。他伸手随意翻了翻。
一本小說。
非常俗套的貴族學院背景。
凡是校園文必有F4。
這篇文也大差不差。
謝家、溫家、季家以及卡佩家族這四大家族領導着聯邦的勢力走向,他們的繼承人在諾伊斯學院同樣壟斷了話語權。
主角受舒逸塵作為特招生進入了諾伊斯學院,和很多故事裡寫的那樣,向高高在上的貴族階級們作出了抗争,憑借自己堅韌與善良收獲了學校風雲人物們的注意。
而南序在其故事中是一位沒有多少戲份的萬人嫌炮灰。
虛榮且拜金,物質又世俗。
他的家世在諾伊斯學院排不上名号,但自诩貴族身份,一邊妄圖攀附頂層的權勢,一邊享受戲耍平民的樂趣,暗地裡針對着舒逸塵。
直到有一天他的家族破産了,家族的莊園被變賣,他的父母不知所蹤,他賴以生存的根基化為泡沫。
“他”沒有辦法忍受巨大的落差,也十分清楚,在這所學院裡,毫無背景的人究竟有多可悲。
在一次被關在儲物間一天一夜才回到寝室後,他以為他也要接受和特招生一般淪為玩物的命運,驚慌恐懼之下,“他”自殺了。
南序在故事裡的“他”死後擡起頭問:“這個角色除了名字和我一樣,和我有什麼關系?”
“沒有。”莉爾搖搖頭,“但他就是故意惡心人!我在收來的投稿裡找到的,别讓我找到是誰寫的……”
她的爸爸經營着這座城市享譽已久的大劇院以及全球知名的傳媒公司,大小姐隐姓埋名在劇團裡也過得順風順水,從來沒有什麼煩惱,認識南序以來每天最困擾的事情大概就是怎麼把南序拐到舞台上做大明星。今天倒是因為生氣,眉頭就沒有松開過。
大小姐催促道:“你是不是以為沒你戲份了?再往後翻翻。”
南序詫異,又往後翻了幾頁。
挺好的,給“他”加戲了,讓“他”死而複生。
但對角色來說卻是噩夢的開始。
從醫院回來後,他留在現場的手機丢失不見,他找了很久沒有找到,但沒有放在心上。
但這個角色應被安排了天選倒黴蛋的人設,很快有人撿到了遺失的手機,曝光了他從前陰暗地意.淫.某位主角攻的言論,一下子惹惱了對方擁趸者團體的不滿。
南序:“……”
他忍不住皺眉。
大小姐說:“我第一次看到和你一樣的表情。”
南序不想看了,快速跳頁閱讀。
在學院的四年,清貧卻出類拔萃的特招生天然對立地厭惡着他。
高高在上的矜貴公子哥們同樣蔑視他的存在。
所有人都視他為劣質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