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起,羅酆山上萬木悚懼,風刮林木之聲有如厲鬼哀嚎。幾道似雷的銀光劃破蒼穹,随即自天外傳來戰鼓催天般的轟鳴。巨風将北陰殿上懸着的宮燈吹得晃蕩不已,朝臣們的廣袖鼓起,一時皆紛紛掩面遮擋那被風卷起的沙塵草木。
玄冥下意識地擡袖掩住孟元,看着詭異天際的目光複雜。
朝臣在風過之後的緘默中似是一齊等着他下旨,良久之後玄冥将她抱起,面色冷淡道:“今日之事,在本座之诏下達前,不可洩露一個字。”
旋即有人稱是,旁的人默了一會兒,亦稱是。
十閻王爺蹙着的眉仍未松開,此事印證了他方才心中的不安。他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日後該是稱她帝後,還是稱她帝座?
帝座二字,怎麼會和孟元搭上邊。
道明在一陣更寂靜的默然中走上前去,玄冥向他掃了一眼,他便領了意思。十閻王爺瞧見他将手上原本捧着的那道聖旨收了,心裡不禁一沉。
他看着孟元長大,待她如同待自己的親生女兒,見得她有着這麼一樁好姻緣自然高興,千盼萬盼盼來了冊立帝後之日,竟會橫生出這樣一樁誰都想不到的事情來。
他擡眼觑了觑玄冥的神色,很冷。
誰碰到這種事都會茫然。
他将她輕放到九華殿内殿裡頭的榻上,掖好了被褥便坐在榻沿望着她。
本應一團思緒煩亂如麻而眼下卻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想什麼。
他早在離開玄陰宮去人界之前就拟好了立她為帝後的诏書,端端正正地蓋了象征着北陰大帝身份的印玺,等着她解完兩生道的這一日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帝後了。
為什麼會是她呢?
可又為什麼不是她呢?
他親手将這朵花養得這樣好,養得連兩生道都認了她。
她性子本就良善,悟了地藏菩薩的教義,生出來一顆觀萬物皆有的悲憫之心。她又一直跟在他身邊習武修煉,甚至他親力親為地教她為官之道帝王之術,習得些他做北陰大帝時的模樣。
這不就是兩生道想要的嗎?這不就是冥界的君王所應有的嗎?
他竟一直不自知地,按着帝王的要求在培養她。
解兩生道讓她失了太多的靈力,本來紅豔的唇如今泛上久病之人才有的蒼白。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龐,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尖在顫抖。
他應該高興,高興自己養出來這樣一朵值得自己驕傲的花,高興這即位之人一分不差地合了他的心意。
可他在害怕。是,害怕,這一種他很多年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本打算的是将儲君培養好便放了權,和她,他的帝後,一起去完成她遊曆六界看四洲八海的心願。不必再牽挂着朝政,不必再牽挂任何東西,天地間任他們二人無憂無慮地留下足迹。
他們可能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他們一家三口會一起在夏天的小溪裡戲水乘涼,一起泛舟湖上...過着尋常人的尋常日子,過着他前三十多萬年都不曾有過的尋常生活。
但她成了儲君。
這意味着,她将同他一樣不再有過這樣尋常日子的機會,她将成為繼他之後的冥界之主,或許終其一生都将居于這處玄陰宮裡,過着日複一日的日子。
是啊,住在玄陰宮裡,站在所有人的頂端,可是高處不勝寒。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孤寂冷清,直到遇到她,盼望在下一位儲君能掌權之時留下一些日子和她一起。可沒有想到,她将重複一遍他曾走過的路。
他錯了?
不對。
他會陪在她身邊,陪她一同治理好天下守護好冥界,玄陰宮裡不再是一個人,她不會像他那樣冷清孤單。他會一直陪着她。
但他還是對不住她,她本應該在彼岸花海過着尋常人那樣的日子,而不是即将背負起這樣的重擔。
一滴恍然不覺的淚落下。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道明從未如此不經禀報便入了内殿,望着榻上的人不敢開口,神情卻流露出火燒眉毛的焦灼之态。玄冥又看了一眼榻上之人,旋即入了西偏殿。
“魔界進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