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在腦子裡将這句話過了一遍,又在嘴上喃喃了一遍,然後差點兒從榻上滑下去道:“我、我師父,他、他知道了?”
玄冥将她老老實實地按住,默了一默然後道:“若說是擋風也對,但,豈不是變成個袍子來穿上擋風擋得更輕松?”
孟元幾近是欲哭無淚地看着他,誠然他說得很對,但是她還沒有做好讓旁人知道這件事的準備。
蔺滄方才說的那句話很對,世事變幻莫測,計劃大抵都趕不上變化。
世事一件件聚攏來鋪在人生一路上,人生也是變幻莫測,隻不過孟元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生會是這般變幻得太多。
她還記得曾經她尚在奈何橋上熬迷魂湯的時候,同一群昔日在學堂裡讀書時同窗談天論地,講到彼此将來要嫁的人會是什麼樣的,有人說要嫁個樣貌頂好的,有人說要嫁個才學頂高的,又有人說要嫁個有權有勢有錢的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孟元縮在一旁默默地聽她們說,問道她的時候她讪讪地答道:“能不能不嫁人?”
事實上她的确沒有嫁人的打算,也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年歲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即便大一些仍是覺得一個人也很好。
她素來懷着一腔走南闖北上天入地的宏大志向,除非也有這麼一個人同她的志向相仿,她或許能萌生出些成親的意思。
那時候有個熟識的姑娘家裡人正在給她擇婿,上門的媒人快要将門檻踏破,說婚的那些男子卻沒有一個是孟元瞧得上的。她慨歎了一陣為何要成親,看來看去成親除了家裡頭熱鬧些好像沒有其他的好處,遂繼續保持着不成親的态度。
玄冥不信天命,孟元自小便信天命,在後來的年歲裡更信天命。她後來才意識到自己的這些想法和命途完完全全是命中注定,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落又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的宿命注定着這一種生靈的孤獨。
但這是她後面才知道的,如今的她,隻不過是對成親這二字太過陌生。
其實,她不太懂得成親成親到底成的是個什麼親。
于是她如先前讀書修煉一般認真地、富有鑽研精神地懇切地問了玄冥這個問題:“成親的時日,你沒有和他說你怎麼想的嗎?不過...成親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和我們現在有什麼區别嗎?”
玄冥的指上仍沾着些未塗的白霜,他的手在空中蓦然一停,再将霜觸到她的臉頰上緩緩打着圈。
他将木盒的蓋子扣上,又在銅盆之中淨了手之後方才重新坐回到她身邊,凝目看着她道:“若隻論我玄冥,成了親,你便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從今往後長相厮守、不離不棄,若你喜歡孩子,我們便生兒育女。”
他握住她的手,再道:“若要論及冥界,成了親你便是我的帝後。六界上下,都将知曉你是冥界的小君。”
“帝後麼...”她将這兩個字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十分擔憂地看着神色平靜的玄冥道:“若我這個帝後當得不好,你不會和我和離吧?”
玄冥一愣,不解道:“你如何會這麼想?”
孟元扁了扁嘴向他懷裡靠了靠,想起先前曾在大殿裡頭見過的那些威嚴古闆一臉肅穆的冥界的那些個大臣,心裡頭不禁悚然,就如同先前她得知自己要任誡聽司副司那般地心虛。
“若是我沒有那麼的能,呃,母儀天下?那些官員們說我這個帝後做得不好,那我該怎麼辦?”
玄冥看着她一臉哀歎的蜷在自己懷裡,長睫覆住水靈的眸子,不由得失笑,捏了捏她白潤的臉頰道:“他們的手再長,卻也伸不進玄陰宮。怎麼,還沒成親,你便想着這帝後如何做了?”
孟元氣鼓了嘴,将他的手沒好氣地打開,從他懷裡直起身,看着玄冥認真道:“成親這樣的大事,我當然要好好想一想。”
玄冥靜了一會兒,凝目看着她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之後他撫上她的腦袋柔聲道:“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其實你是什麼樣子,我心裡的那個帝後就是什麼樣子。所以,孟元,你不用擔心。”
從前在他的口中她很難得會聽到一句好話,如今見他講這般的話講得臉不紅心不跳,孟元一時間懷疑起眼前的這個人到底還是不是玄冥,便不顧着為這句溫言軟語感動,而是蹙着眉雙手捧上他的臉,嚴肅道:“你是北陰大帝嗎?”
玄冥瞧着她一臉認真猶如一隻聽到了什麼風聲警覺起來的小狐狸,彎了彎嘴角道:“不是。”
孟元一愣,他又緩緩道:“我現在,是你的夫君。我是玄冥,至于那個北陰大帝,不認識。”
孟元的臉又唰地一下紅了。
她松開手覆回自己臉上,想遮掩住自己流露出來的羞意,順勢用手上的冰涼替自己滾燙的臉降一降溫。
她從指縫中露出一些聲音道:“你從前可不會說這些話,你從前和我說話的時候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