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回十善殿的路上,一直咂摸着今日的這樁事。
她今日見了畢昭郡主不錯,這位郡主既不端什麼架子、待人又極為親切,溫柔親和,可謂是極好的一個人,可她總覺得哪兒不對味,想了半天卻也沒想出什麼。
她苦思了一陣子自己是否是多心,趁着阿盈進來收拾内殿,便興緻沖沖地和她說話。
阿盈正忙着将新制好的衣裳放在一隻小巧的瓜棱形銅袖爐上熏着,聊及畢昭時扁了扁嘴,似有不滿道:“畢昭郡主慣是個圓融之人,合宮上下沒有人說她不好的。”
她話說得好聽,語氣卻有些夾槍帶棒的,孟元驚疑道:“為何如此說呢?我今日同郡主一見,覺着她待人分外親切。”
阿盈哼了一聲道:“那是她瞧姑娘受帝座重視,再如何也要在姑娘面前露個臉的,否則她就不是畢昭郡主了。姑娘還是少與那郡主走動的好。”
她話中尤其,手上的動作也随之帶了些氣,險些将那爐子打翻。
孟元咀嚼了這話一陣子,沒想出裡頭的彎繞,奇怪道:“何出此言?”
阿盈撇嘴道:“郡主的錯我自然是挑不出來,隻不過她身邊的侍女各個趾高氣昂的,好像她們家郡主已然成了帝後似的。這還沒個定數呢,就如此嚣張。若是日後真嫁入了玄陰宮來,還不知宮裡頭要烏糟糟成什麼樣子。”
她頓了一頓,繼續道:“便是我們這些做宮女的,凡樣子長得平順些的總要被她的侍女們瞪上幾眼,好像我們個個入了玄陰宮都是為着、為着......”
阿盈再次扁起嘴,嘟哝了兩聲便不吭聲了。
如若是這樣的話,那畢昭郡主的侍女确實做得不妥。她義憤填膺了一會兒,又對其中一句話起了興味,好奇地問:“她真會成帝後嗎?”
阿盈停住手上的活,想了一會兒說:“我也不記得是何時傳出來的事兒了,許是那時候我還沒在玄陰宮呢。反正這宮裡就她按着時日來觐見的。她每次一來,就會宮裡人大大小小的恩惠,故而有不少人替她說好話,傳着傳着就說她要做帝後了。”
孟元了悟地點點頭,又聽阿盈開了話匣子道:“但若是她自己沒這個心思,又怎會傳出來?不過這大抵也是個沒影的事兒,帝座若是真想娶她,早幾萬年就娶了,哪還等到現在。更何況這麼多萬年來來玄陰宮的郡主又不隻她一個,怎麼就輪到她了呢?”
她一氣兒說完了這些話,孟元聽完噗嗤一笑,道:“如此說來,這位郡主素來是個好拉攏人心的。”
她随即想起來那隻金镯子,便伸出手來給阿盈瞧了一瞧,道:“你看這個。”
那镯子顯然是上乘之物,阿盈卻隻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畢昭郡主便是這樣的。左右她在玄陰宮待不了多久,這些時日姑娘多擔待些就好。再不濟,也有帝座護着姑娘。”
孟元将金镯褪下,擱在桌上,聞言又問道:“這話又如何說?那郡主還能欺負我?”
阿盈猶豫了一會兒,仍低頭擺弄着衣裳,道:“郡主有做帝後的心思,如今姑娘日日在帝座左右,難免對姑娘生出什麼嫌隙來。”
“從前九華殿是有侍女侍奉的,後來不知生了什麼事兒,九華殿就再無侍女了,這事兒大抵也同郡主有關。隻不過這種事情我也不能随意打聽,但總而言之,姑娘不可無防人之心。”
孟元一愣,反應過來後便生出來些後怕。
她隻道自己對那位郡主好奇,卻忘了這位郡主同時也好奇着她。她曉得自己是為了解兩生道才入玄陰宮的,旁人可都不曉得,何況那位愛吃醋的郡主殿下?那畢昭郡主又會如何想?
她想及此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雖對玄冥從無逾矩之心,但在旁人眼裡卻不知如何了。
心裡正七上八下着,道明進了十善殿内傳話,說是玄冥讓她明日上午去九華殿走一趟,卻未說何事。孟元猜着大抵她閑得久了,玄冥要給她布置什麼課業。
一陣子嗚呼哀哉之後,孟元總結出來一個道理:她的煩惱八成來自于玄冥。
次日,她因着昨日的憂愁半個晚上沒睡好覺,打着哈欠走到九華殿的時候,正欲直直地往裡走去,沒成想頭一回被殿外的侍者攔了下來。
攔她的是個眉清目秀的人,從前她沒注意到過,許是近日才調來九華殿任職的。
那人漲紅了脖子,卻一臉嚴肅地同她道:“煩、煩請孟元姑娘先在殿外候一候,待臣進去通傳一聲。”
往日裡她都是直接進殿的,今日倒是稀奇。
她将那隻已踏入了九華殿的腳收了回來,好奇道:“為何要通傳?”
侍者壓低了聲,恐怕殿裡人聽見似的壓低聲道:“畢昭郡主正在裡面拜見,我還是替姑娘先通傳一聲的好。”
他說完便急急地要走進去,孟元忙一把将他拉到一旁,又伸了腦袋望了望殿内,但看不到偏殿與内殿的情景。她于是站定,亦壓低了聲道:“既如此,你便不用通傳了,我且在這兒等一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