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玄冥一怔。
他隻想過要将這枚戒指給她,從未想過日後會将它收回,即便其中有他的一成修為。
他給她戒指,一是能方便了她練劍,二是也能護着她。
等到日後帶她在六界曆練之時,有一物傍身總是好的,能避免些禍端。
修為封進九幽玉戒指中有多少,時至今日他已然不在意,世上之人皆執着于自己的修為,但于他,修為幾何已無計較的必要。
即使隻餘下九成,他也還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尊神。
他隻要留有三成修為,便可庇佑冥界。
更何況,他是個将要羽化的人。
這枚戒指,他從未想叫她還過。
他淡淡道:“這枚戒指是賠禮,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你不是覺得五萬年太長嗎?本座就将它作為補償,也不算虧欠了你。”
她有些疑惑。五萬年修煉的事情,算是她報他的恩,一來一去也就扯平了。若是收下了這枚戒指,她又覺得自己欠上他的一份人情。
她便猶豫道:“可...”
玄冥沉了聲:“這是命令。”
他直直地看着孟元,眼中頗有厲色,道:“你想違抗君命嗎?”
玄冥平日裡都是冷冰冰的,但語氣卻淡得不能再淡,不論說什麼事兒都是同一副腔調。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嚴厲地同她講話,令她一吓,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心裡洩下氣來,畢竟他想要做的事,她從來都是左右不了的。
不過現在依着他的話收下也好,等五萬年之後再還他。
于是她輕聲道:“孟元謝過帝座。”
一時間,二人都不言語。見偏殿裡沒了說話的動靜,阿盈方才沏了茶呈上來,一路垂着首,絲毫不敢擡起眼看。
待她退至殿外,玄冥方才開口道:“本座原以為你會怠惰下來。”
孟元坐着沒有出聲,她在琢磨他這話是個什麼意思。
見她無話,他繼續道:“你在北陰殿拜見的時候,本座覺得你并非一個心靜之人。隻是如今曆曆想來,許是本座錯了。”
“但本座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她生長于市井民間,不通禮教,是個實打實的野性子,竟能在玄陰宮内安安穩穩地讀了百年的書,再又練上許久的劍術。
而且這二者都并非她所擅長之物,那劍術她甚至從未涉足過。
“若論起來,是因着本座和你師父,那麼就當你是裝了樣子才做得如此好。但本座将你交給道明之後,你仍做得不錯。”
眼下她聽懂了,玄冥這是在疑惑,為什麼她這樣的人能如此好。
她垂着頭,輕輕用碗蓋刮着茶碗裡的浮沫,也不自誇也不欣喜,反而很平靜。她道:“我先前并不知曉我的降生同帝座有關。”
她擡眼看着玄冥,他眼中一片平靜。
她繼續道:“我原以為自己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朵化了人形的彼岸花,何其特殊,必然有天命在身。這天命麼,大抵就是庇佑冥界之類的。”
“我常常做那些個所謂行俠仗義之事,後來發覺都是小事。而冥界安定的擔子,實在落不到我頭上。”
“我便有些灰心,久而久之便不再去糾結我的那個天命,隻不過有些念頭一旦在心裡紮了根,就很難拔掉了。更何況,這也不算個壞念頭,頂多算我不自量力。”
“如今曉得此中緣由,想來确無天命一事,但身為冥界之人,總還是想做些為國為民的好事。”
“我許帝座五萬年之期,是為報帝座予命之恩。至于為何能靜得下來...”孟元一頓,向玄冥一笑。
“既有如此良機,為何不好好精進一下我的修為?日後或許真能護冥界一方安定。即便不能,那麼僅是雲遊天下之時,也能保得自身平安。”
她話畢,見他不言語,不免隐隐擔憂自己方才是否狂言,在真正庇佑冥界安甯的人跟前說出這番話。他是不是在想她不自量力?于是勉強擠出個笑,道:
“隻不過是年少豪情,帝座隻當做玩笑便好。”
他在這句話落下的時候開口道:
“本座不覺得這是玩笑。”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凝眸看着她,未曾移過視線一寸。
多日來她在他的跟前宜喜宜嗔,卻從未有過今日的姿态,用這樣平靜的語氣流露出心中所想。
他忽地覺得自己仿佛從未認識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