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在心中同孟弋說了聲抱歉。
但所謂姜還是老的辣,孟婆的這番說辭确然有理,确然瞞得過去。
隻是這個理由聽上去比那宮女還要荒唐萬分。
若是玄冥曉得這樁事被解釋成這般,或許要将她從上到下剮下一層皮來消氣。
孟元倒吸了一口涼氣,擠出一個怪異的笑容:“帝座确然是看上我的手腳麻利了,平日裡我熬迷魂湯的時候可謂是效率極高手不忙腳不亂......”
孟婆長長地哎了一聲打斷孟元的話,她拍了拍孟元的手,慈愛地看着她:“你年歲還小,但看得出來是個美人坯子。以後長開了,放到六界也會是數一數二的美人。既是彼岸花的出身,是我們地地道道的冥界姑娘,招人喜歡也是正常的。”
雖然是誇贊之語,但孟元聽後心中的涼意更盛,惶然得差點從長椅上滑溜下來。
還好這話是在她們三人這兒說說,沒招惹到玄冥跟前。
她猶豫了半晌不知如何開口接茬,孟弋卻在滿腔震驚之中開口了:“可是帝座都、都、都三十多萬歲了啊......可以做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了。”
孟婆瞪了她一眼:“哎呀,年紀是小事兒。咱們又不是凡人,這輩分上雖然不太說得過去,但人家帝座是誰?你看天底下哪還有人敢說什麼閑話嗎?”
孟弋的眼睛睜得溜圓:“帝座、帝座......再怎麼樣他也是個糟老頭子啊!
“怎麼能把孟元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呢!”
孟元默然了。
孟婆的眼睛也睜得溜圓:“你這話說出來可算是丢了我的老臉了,帝座那相貌可謂是豐神俊朗、英氣偉岸!老身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哪個小生相貌比帝座還要好的!”
孟弋一怔,更為震驚地看向孟元,做了個“豐神俊朗”的疑問口型。
孟元已然是被孟婆那些話說的後怕得頭暈腦脹,此時嗫喏道:“帝座确然是、是青年相貌。”
“帝座的法力啊那可真真是高深,早已容顔永駐永生不老了,哪裡來的糟老頭子?”孟婆用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嫌棄目光看着孟弋。
“放在十多萬年前,六界裡真是有不少女神仙女妖怪追着趕着要嫁給帝座哩!”
孟弋張大了嘴看看孟婆,又看看孟元。
“那......那為什麼帝座這麼久都沒有帝後呢?”
孟婆拿起八仙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斟了一盞茶,吹了吹氣後持着一種追憶往昔的姿态,慢悠悠道:“這可是說來話長呀——”
“地藏菩薩将要圓寂前,點了準胝觀音座下的三弟子玄冥做使者,也就是帝座。帝座是以冥界凝結萬年的清氣所化,他在六萬歲時被菩薩選中,此後便開始入輪回曆劫。”
這曆劫孟元曉得。天上地下無論是神仙妖鬼若想得道飛升,都須曆完相應的劫。
譬如說冥界之人隻有曆完了三劫,才能證明到了一定的修為,如此才能得獲冥君的品銜。
“但我們冥界神仙妖鬼皆有,是生靈往來流通之處。這能當帝座的人,必須要修為高深,才能鎮邪壓惡。但同時也須得我佛的真谛,使冥界亦有佛光同存,這才好恰當地掌管人界的那些鬼魂不是?”
“這地藏菩薩曾發過誓,他說‘衆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做帝座的要遵菩薩的旨意,可見一人要任冥界之主,何嘗艱難啊。”
孟元想起了兩生道,又想及玄冥。雖然她在北陰殿不肯承認玄冥身上有什麼佛性,但他的确是該有的。
“繼任冥界主位前,須曆十萬年八苦之劫。普通人曆劫均是一世一劫,但帝座每一種苦都須曆七十二世。”
“所謂八苦,你們可曉得?就是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五取蘊這八個。帝座在曆完七十二重八苦之後六根清淨,方才能當這個主位。”
“你們可想想,一個人要是曆了這麼多苦了,哪裡還會有心思動情念?”
孟婆說到此處,慨歎一番後接着道:“這當帝座,可不容易啊。”
她的心中震了一震。
她是在奈何橋上做了近兩萬年事的,這許多年裡頭每日都接引前來轉世的鬼魂,見着它們的面貌便知曉做人實在是太苦。
有的人為财而死有的人為情殒命,也有的生下來就身患惡疾,很難見到在奈何橋上還帶着一臉微笑的鬼魂。
她有時候會覺得那些跳進忘川的鬼魂才是有大智慧者,因為這樣意味着不必再輪回,不必再受一次又一次的往生之苦。
人活一世苦,神仙妖鬼去人界走一世卻也未嘗見得簡單。
凡是曆劫,曆完一世後若是有所了悟,便會得道進階;若是被那一世所困,甚者會走火入魔。
所以入輪回,實在不是個有百利而無一害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