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們去哪?”
“開封府。”
梁朱聞言,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且慢——”
聞竹早厭極了二人,不知他們還要如何作亂,下一瞬愣在原地。
寒光閃過,不知何時聞卯生手中多了一把鐮刀。
“我帶女兒走,誰也别攔着!”
早過了秋收時節,鐮刀卻未因棄置不用而鈍了半分。
梁朱二人再也不掩眼中鄙夷之色,一個農人而已,竟敢在京官面前作亂?
梁學正打了個手勢,次間裡的胥吏得令,從側方向聞卯生撲去。
聞卯生擡手,鐮刀在他手中極為靈活,手起刀落,一名胥吏衣服上已經見了血。
梁朱這才開始恐懼,高喊着,招呼所有胥吏,一齊湧向聞卯生。
聞竹冷笑。
隻有有了武器,見了血,才能讓他們這些人恐懼。
董生擺脫胥吏束縛,從混亂中把懵然的聞池聞田兩小兒拉到身邊,又想去助聞卯生,分身乏術。
聞竹站在混亂中心,任由一衆人經過,穿過,任由叫喊充斥雙耳,紅色在視野浮現。她巋然不動,仿佛一座雕像。
一陣眩暈,她擡起手,身體不住發輕,整個人向上浮起。
離開之前,聞竹透過越發模糊的視野,向下望去。
一切好似都消失了,空留一片熾紅。
究竟誰赢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無人知曉。
…………………………
聞竹猛地睜開眼睛,天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身後傳來柔軟溫暖的觸感。此次,她方真正醒來。
胡暻的鼾聲從另一邊傳來。
她活動有些酸痛的脖頸,察覺到身側的動作,紀宣也睜開眼,目光定在她的面頰。
“你……還好嗎?”
“抱歉,”她擡手,觸碰到面上冰冷的液體,是未幹的淚痕,“沒打擾你睡吧?”
未等紀宣回答,門鎖響動。胡暻被吵醒,向門口看去。
來人是胥吏,得了學官的令。因在太學内毆鬥,要求三人寫下保證書,确保不再犯。
聞竹心中冷笑,果不其然,有胡衙内紀二郎兩尊大佛在,此事又輕輕揭過,是太學學官的一貫做法。隻是如今此舉恰合她意,胡暻既不是真兇,她也不想在此人身上再費心力。
聞竹接過紙,正要按下手印,卻被紀宣攔住。
“聞修之,這樣不行……”
她輕輕一笑,用另一隻手按住紀二郎,搖了搖頭。
紀宣望進她的眼睛,不知她打算做什麼,并未繼續堅持。
本也是擔憂她因忍受不公心中憋悶。可聞竹既然沒說什麼,便聽她的。
簽字畫押完畢,此事便算了了。聞竹才松了口氣,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正喊她的名字:
“聞修之!”
擡眼看去,林徹站在門檻外,面無表情。
林徹終究是有品級的官員,胥吏們不敢過分怠慢,讓出一條路。
她心中狐疑,他不是向來不管事的嗎?
衆人注視下,聞竹來到門外,林徹眼下微微發青,冷冷道;
“門口有人來找。”
………………
太學門外。
連夜趕路,未滿八歲的聞池有些吃不消,想到可以見長姐,又打起了精神,扶着田哥兒的肩膀,踮起腳向内不住望去,翹首以盼。
不像她和田哥兒般欣喜期盼,父親始終微微皺着眉頭。
聞卯生目光在學子身上一一望去,生怕錯過那個熟悉的身影。
說來奇怪,昨夜照常給落英上香,線香始終立不住,斷了好幾次。本以為是受潮了,聞卯生卻越發壓不住心慌,也不知受何驅使,拉起被窩裡的池姐兒田哥兒,連夜走上去汴京城的路。
一夜過去,他依舊心慌的厲害。
當年聞竹跟着她娘逃荒,為行事方便,做了男孩裝扮。直到他和落英成婚也未曾更改,之後多年下來,便一直如此。落英彌留之際,曾勸她換回女子裝扮,聞卯生也勸過她,可女兒始終不願,聞卯生也并未強求。
直到某一天,當聞竹來到他面前,欣喜地告知她即将入汴京太學時,聞卯生才徹底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