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堵上薄管事的嘴。畢竟,他是老祖宗的人。正如那句話,“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為了幫他,而是沖着他主人的面子。薄管事是老祖宗手下得力之人,将來,自己總有用得着他的時候。不過,也要讓他曉得,自己于他那點兒小伎倆,看得清清楚楚。
其二、給高乙一個下馬威。高乙,便是他派去的殺手,也是這一路上護衛他的兩名金丹境高手之一。這兩人均為散修,是薄管事花大錢聘來的護衛——散修無門派可恃,又一向窮得很,很樂意接這樣輕松又能賺大錢的生意——隻不過要稍微受點委屈。畢竟,給錢是大爺,即便這大爺慫得跟孫子般!
高乙的修為的确不虛,可也正因為如此,他看東家的眼神總帶着些許鄙傲。高乙自覺遮掩得極佳,未免小看對方了。拿着弢陽子的錢,卻對弢陽子不畢恭畢敬,這令掏錢的大爺頗為不爽。隻不過,他隻是壞,卻不是蠢。在還需要依靠高乙的時候,他需要做的,隻是小小地敲打一二。
命高乙去殺了那女子,也是為了讓他曉得,惹得自己不高興了,會付出很高的代價!
至于第三點,反倒是最不重要的——說實話,他真沒把那女子放在心上。甚至于,那女子長什麼模樣,他都記不清了。不過,死就死罷——隻消死透了,也就沒麻煩了。小小碧霄門自不算什麼,可若是告到白石宗那裡,說不定還得向老祖宗費些口舌……
十日之期,轉眼便至。
時間一到,天水鲸發出高亢悠長的吟嘯,緩緩在雲霧中掉頭轉身,向着東土大陸的方向駛去。
返回雲輪的,少了七八十人——竟占了三成多。這些人,有些是與畫中人“乓”地不見了,有些則是超過十日,來不及趕回雲輪上。不過呢,既然離開雲輪前都一一簽過約定,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至多得旁人一聲歎息,絲毫影響不到天水鲸的半點速度。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的驚濤駭浪,不過是旁人眼中的雲卷雲舒。
無邊無際的大湖。
深不可測的大湖。
大湖仿佛無底洞般,水泡裹着雲端不停地飄落,不知過了多久,卻始終還在飄落、飄落……
淺藍的水層、碧藍的水層、深藍的水層、青黑的水層、幽黑的水層……她就像一粒小小、小小的砂,在這黑暗、深邃、寒冷、孤寂的水中,永無止境地飄落。
不!
這并不是孤寂的水!
幽暗中,仿佛有影影綽綽的東西!
晶瑩柔軟的水泡中,雲端依然雙目緊阖,蜷縮一團。可她卻“看見”了——在或遠或近的地方,有許多個東西在窺伺自己。
于是,雲端也“回看”過去。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可她的“視線”卻似乎與什麼對上了。
大抵,背上挨的那一掌太過兇殘,竟将雲端腦子裡什麼打飛了。此時,雲端心裡全然沒有“害怕”二字,隻是好奇地望着那些東西。
她感覺地到,這些東西心懷惡意,可不知為什麼,卻隻能遠遠地窺伺着自己。她完全看不出這些東西是什麼樣子,是妖是魔是鬼還是什麼其它奇奇怪怪的東西?她隻“看”得出,水泡緩緩向下飄落,仿佛穿過一個又一個層面。每個層面都有不同的奇怪東西——怎麼說呢?她隐隐覺着,這些層面有點兒像是囚籠,層層壘疊。而她從一層層囚籠前飄過,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相隔亘古。
這樣深的水中,沒有一絲光,沒有一點生命,自然也應該死寂無聲。然而,雲端卻仿佛“聽到”一些無法形容的聲音——她甚至無法判斷,那聲音究竟是自己耳朵真得聽到的,還是出自莫名其妙的臆想。
聲音似乎來自極其遙遠的域外,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像是風暴的咆哮,又像是巨獸的嘶吼,有轟鳴般的劇烈,也有回聲一樣的綿延。那聲音宏大卻虛弱,高亢卻空洞,仿佛被折疊了無數次後,抵達這裡時已是精疲力竭。
而在相隔無數時光無數距離的宇宙深處,輕輕泛起一絲波動。
這波動,輕、淺、若有若無,仿佛浩瀚大洋中無不足道的小小漣漪,本該轉瞬即逝。然而,轉瞬間,它并未消逝,而是蓦地穿越了千萬億的時空,輕輕蕩漾在宇宙中的另一個點上。
雲端的心,無端地狂跳起來。砰砰砰,在汩汩的血脈湧動中,仿佛要破腔而出。她感到一股力量,遙遙俯視自己。
那力量,并不強大,卻帶着最古老最荒蠻的氣息。
雲端忍不住戰栗,為那——
生自亘古洪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