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溽熱,吹在呆立在山路間的一幹人身上,卻令他們冷汗涔涔而下。尤其是陳道友,師弟就在眼前“乓”地消失了,像一團煙花,如一抹煙霧——就這麼消失了?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陳道友的臉色白得吓人,眸中的波瀾流露出此刻他的心緒是何等起伏不定。其實,又豈止是他呢?在場的每個人,都被先前那不可思議的一幕驚得頭暈目眩,久久無法回神。
夕陽已落,西邊天際惟餘最後一絲殘光,虛弱地搖搖欲墜。風從遠處一陣陣掠來,嘩啦啦啦,低沉如吼。夜幕仿佛深沉的濃霧,重重遮掩住這座大山的秘密,又似一頭擇人而噬的怪獸,冷冰冰地窺伺着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韓道友強撐着精神,嗓音微顫道:“此地……此地委實古怪,我們……我們還是離開罷……”
在這種情況下,連夜趕路并不是個好主意,但所有人都沒有反對——包括陳道友。他艱難地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拱手對衆人道:“諸位道友,日後若師門長輩相詢,還請各位為在下做個人證,證明趙師弟發生意外……”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沖着衆人深深一躬。
諸人歎息着還禮。雖說這番急着撇清的話現在說出來,未免有點兒無情,可倘若換做自己,隻怕也不知如何向師門解釋。
夜色幽沉,星月慘淡,正如這一夜衆人的心情。
直至翌日清晨,東方天際透出一抹魚肚白,迫得夜幕如潮水般褪去,衆人臉上才又顯出精神來。
這日,他們與另一支草台班子不期而遇。那幾人明顯是散修,衣衫簡樸,滿臉警惕,仿佛驚弓之鳥。雲端攔下一人相詢。果不其然,他們也遭遇到同樣的事情——竟有兩位同行的散修先後“乓”地不見了。
衆人愈發愕然。此刻,已經開始有人在悄悄打退堂鼓了。這不是明刀明槍的厮打。一不知對手,二不曉手段,如何應對?
散修中有個一臉兇戾的壯實男人,氣惱道:“索性一見到那些山裡人,不管有沒有問題,統統殺了!”
倘若這提議是在平時說出,定然會遭到一緻反對和譴責。然,此刻,卻隻有兩三人遲疑地低聲道:“……這個,不太好罷……也不是所有人都……”
話未說完,那散修便大聲嘿嘿冷笑。他雖不再說什麼,可所有人都聽懂了冷笑中的未盡之意。
沉默片刻後,有人像是在自言自語道:“那些山裡人,都是畫中人,想必也算不得真實的活人……即便……應該也不算犯規……”他口中的“犯規”,便是千年前修行界與俗世間的約法三章。
這句話如無形的手,輕輕解開了鎖在衆人心頭的顧慮。甚至有幾個人面上肉眼可見地輕松多了——畢竟,他們進入秘境是為探寶,半途而廢,終究不爽。而若殺了畫中的山裡人,避免與之相撞,不就沒有危險了?
雲端并不作聲,心裡卻對那首倡的散修提起警惕。
兩隊人合作一處,人數多了一倍。隊伍壯大了,但宗門弟子與散修之間,卻隐隐分作兩個陣營。
一路走來,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不免引起驚動,拔刀引劍。但奇怪的是,卻不再有山裡人出現。
入畫已有三日,卻一無所獲。有人耐不住性子,掏出羅盤推算起來。也有人寫寫畫畫,不知在做什麼。衆人都顯得很忙碌,倒顯得悶坐一旁的雲端很無所事事的樣子。
這時,許道友鬼鬼祟祟地靠過來,正待開腔,冷不防對上雲端上觑的視線。
“……”許道友受到驚吓似地拍了拍胸脯,又如做賊般左右張望了一下,低聲道:“你信不信?我聞到寶物的味兒了。”
雲端心頭一跳,腦子卻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聞到寶物的味兒”?什麼意思?寶物還有味兒?香的?臭的?
見雲端半晌沒反應,許道友有點急了,“真得!就是那邊——”他一手指着右後方,“那裡有水,水裡有寶。”
雲端靜靜地望着他,“為甚告訴我?你一個人自去,獨享寶物,不好麼?”
許道友從鼻孔裡噴出一聲輕叱,“切!我是那等沒良心的麼?”他站起身,腰闆挺得筆直,“你救過我,我自該報答你。我們不老澗的修士,品行很正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