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真是暢快舒坦啊!
豆沫兒年歲小,早早就困了,被二鳳抱去馬車上睡覺。
雲端好奇地打量着後來才出現的兩架大車。車廂四周皆覆以墨綠色厚氈,雖無紋無飾,卻隐有微光暗閃。車廂頂角懸着一塊木牌,通體暗金,刻镂着繁複的花紋。
馬,自然是是好馬,卻還算不上名駒,毛色也雜,倒是與車廂的裝飾相配——看得出,李公子的确有些家底,卻也不是豪富人家。當然,這并不重要!關鍵是,李公子這人,古道熱腸,樂于助人,見識有廣,也沒架子,可比一般有錢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兒好多啦!
雲端在打量李家的馬車,而馬車的主人也在打量雲端。
火光下,姑娘姣容如明珠,而灼灼火光更是為明珠增添了鮮麗和濃烈。雖一路奔波,面帶倦意,然,她雙眸卻燦若晨星。或許是長年習武的緣故,她的骨架要較一般女子高大,然,舉手投足,卻絲毫不減粗魯,隻覺得如行雲流水般得大方得體。
“雲端……”他心裡默默念着這個名字,眸底滑過一抹古怪的笑意。
雲端打了個哈欠,便聽李公子道:“雲姑娘既倦了,若不嫌棄,不妨去車廂裡休息。”
雲端瞅了眼寬大得能容下四個人并排躺的車廂,遲疑了一瞬,搖搖頭,“不必了。我身子好,去上面睡一晚即可。”說罷,腳尖一點,縱身躍起,如一羽大鳥,轉眼便投入林中。片刻後,不遠處的林間便遙遙傳來雲端的聲音,“各位,晚安啦!”
二鳳偷偷吐出口氣,緊繃的肩膀緩緩松弛。方才,他真怕這姑娘直不愣登地就答應了主上的邀請。要知道,車廂裡外,可是截然不同的兩重天地。倘若她當真進入車廂休息,二鳳還不曉得會發生什麼。
雖則二鳳的動作極為輕微幾近于無,卻依然被主上察覺。他冷冷斜睨了二鳳一眼。隻這一眼,二鳳的頭皮就炸了,一滴滴冷汗悄然從後頸滲出。
翌日清晨。
雲端正在溪水旁洗腳,便見李公子遠遠向自己走來。待走近了,他道:“二鳳在熬粥,你想喝什麼粥?甜粥?還是鹹粥?”
雲端訝然一怔,随即笑道:“有錢人家就是講究!出門在外,還要分個甜粥鹹粥?我可不挑,有口吃的便成!不過——”她狡黠一笑,“我隻白吃,卻不給錢的!”
李公子哈哈大笑,也不說話,視線落在雲端的小腿上。
習武之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皮膚自然不會有多細膩柔軟,手腳上的繭子傷口更是一層疊一層。不過,修行者卻是個例外。因為他們吐濁納清,修為到家了,修出玉肌金骨,便可脫胎換骨。因此,即便雲端的修為距離“生玉肌”還隔着十萬八千裡,卻也光潔白皙,柔嫩似藕。隻可惜,眼前這節纖秾合度的“玉藕”上,卻被蚊子咬得滿是大包小包。尤其是腳背上,遍布圓圓紅紅的腫包,襯着雪白的皮肉,活像一隻赤豆粽子。
雲端見李公子隻顧盯着自己的光腳,微微色變,卻見他面上并無貪婪之色,反倒從袖中甩過來一物。雲端抄手接住——是隻青金色的琉璃小盒。
“這藥膏祛癢消腫,最是合用。”李公子也沒料到一大早竟能飽此眼福,不免好笑,可對上雲端兇巴巴的眼神,隻得憋笑。
甫一抹上藥膏,腿上癢意全消,雲端舒坦地長歎一聲。她穿好鞋襪,一擡頭,便見李公子遠遠站着,似乎在候着她,又好像在欣賞晨景。
雲端走過去,抱拳緻謝,又大大方方地解釋道:“不怕你笑話,我這個人打小兒就易招蚊子。一群人裡,隻要有我在,保準兒旁人都不挨咬。”
李公子略略有些詫異——論說,修行人有修為護身,蚊蟲不侵,不該如此。難不成,雲端體質有所不同?他心裡猜度着,口中随意道:“我聽說易招蚊子的人血甜,也不知這話有沒有道理。”
“嗨,我小時候也是這般以為。”雲端忽然想起兒時趣事,唇角勾起一抹懷念的輕笑,“那時候,我真是怕死蚊子了,所以,天天吃苦瓜,還幻想着隻要多吃苦瓜就能讓血變苦,從此再無蚊咬苦惱——”忽然,她面色一僵,眸底浮起傷懷之色。
李公子頭一回聽聞“苦瓜”之物,雖不曾見過,卻也能猜出是什麼。他将這兩個字默默記在心裡,暗想回頭吩咐二鳳,去查查碧霄門何時培養出了這麼奇怪的東西。
他再次看向雲端。晨曦,在她額間眉梢鍍上一層金色珍珠般的光澤。她明亮的眼睛如晴空萬裡,不藏半點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