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縣丞白白得了一場富貴,歡喜得眉毛胡子都在抖。他原本對自己的仕途都不抱希望了,哪承想峰回路轉,一條亮晃晃的康莊大道驟現眼前!
咳咳!當然,現在就歡喜還早了些——畢竟,這還隻是個開頭。可一想到自己這份公文呈至知府大人案上後會掀起多大的波瀾,他立時心花怒放,恨不能當下就手舞足蹈一番。
畢竟,他被朱縣令壓制得太久了啊!
依慣例,縣丞不能越級上奏。可這不是情況特殊麼?就算朱縣令本人不曾牽涉其中,可被他視為左膀右臂的卓師爺是要犯,他能全身而退?到時候,掀翻了朱縣令,非但可大大出口惡氣,說不定還會被恩賞升官!哎呦喂,單是想一想,楊縣丞就激動得不行!
他“刷刷刷”筆走遊龍,拿出了壓箱底的功力,發誓要将這份公文寫得天花亂墜。
這輕浮作态落在雲端眼中,自然不喜。可不喜歸不喜,雲端卻無權幹涉。她不懂官場規則,卻也曉得不可逾越那道看不見的界線。擡眸再看,卻見孟捕頭等人皆一臉平靜,似乎早已習以為常。雲端心下一酸——不為自己,隻為這來豐縣的百姓。
楊縣丞一氣呵成,直劃拉了滿滿三頁,這才想起來問道:“卓師——呃,犯人聽着,速速将你的同黨一一招供,敢有半點隐瞞,哼哼——”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威脅的話,便被卓師爺冷硬地回敬三個字,“不知道!”
楊縣丞惱羞成怒,大聲呵斥:“胡說!你怎會不知?趕緊招供,否則大刑伺候!”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卓師爺一派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閉着眼,看也不看楊縣丞。
雲端沖着就要發飙的楊縣丞擺了擺手,手中劍鞘一送,擡起卓師爺的下巴,“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啊?說瞎話,可是會被我搜魂的哦!”說着,五指屈張,緩緩做個了鬼掏心的動作。
她笑靥盈盈,如春日桃李,可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卓師爺面露懼色,卻依然固執地搖頭:“真得不知。他們從來不在我面前露臉。就如之前你所見,黑衣、假面,來去無蹤。”
“你們合作了這麼久,就沒有一點兒信任?”
“信任?呵!”卓師爺翻眼飛快地瞅了一眼雲端,似乎在好奇她怎會如此天真,“我求的是财,隻要給我的錢一文不少,我要信任做什麼?我隻看錢,不看臉。”
雲端登時無語——似乎,這也說得過去哈!
可是——雲端不甘心,惡狠狠地追問:“你就不怕他們賴賬?賴了賬,你向誰去追?”
“知道他們的相貌,又有什麼好處?”卓師爺目露嘲諷,“這本就是一樁生意,事了錢結,一拍兩散。知道的越多,麻煩越大——”
“隻可惜對方不是這麼想。不然,那一錘,就不會直沖你腦袋而去了。”雲端毫不客氣地怼回去。
果不其然,卓師爺立時像戳破了的球,立時萎頓。
雲端并不會什麼搜魂術,然,如此恐吓之下也沒能從卓師爺口中問出什麼,可見他是真得不知道。
氣死了——氣死了——雲端心裡的小人兒拼命跺腳——這叫她到哪兒去尋那假面人啊?誰來賠她的碧麟劍!!!
雲端離開來豐縣時,押解嫌犯的官差已經到了。楊縣丞受命暫代縣令之職,忙得不可開交,将孟捕頭等人指使得團團轉。孟捕頭隻能拜托“傷重未愈”的小滿代為送行。
街邊的馄饨攤,煙氣騰騰。
雞湯三鮮小馄饨,就着小滿自帶的杏花釀——馄饨就酒,雲端吃得雙頰嫣紅。
“馄饨不錯,酒,也好!”雲端咽下最後一隻馄饨,頭一仰,飲盡了杯中殘酒。
“這是來豐縣最好吃的馄饨,我小時候常來吃。半年前,馄饨攤生意做不下去,就收了。可是——”小滿五指向上一翻,“現在,人氣回來了,馄饨攤又開張了。真好!哈哈!真好!”
“嗯,真好!”雲端點點頭,環顧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感受着複蘇中的紅塵煙火。
昔日的來豐縣,如同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奄奄待斃。而今,毒瘤拔去,生機重萌,人氣會像流水一樣再度聚來。
小滿雙手舉杯,鄭重道:“雲仙長,我替大家夥兒謝謝您!沒有雲仙長,就沒有活過來的來豐縣。”
“别這麼說。”雲端給自己又斟上一杯,舉杯共飲,“我呢,隻是個過客,而來豐縣,卻是要靠你們維護。”
“那是自然!這是我們的家嘛!” 小滿年輕的面容充滿喜悅,明亮的雙眸如燃燒的太陽,熱烈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