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挾着小滿爬上岸時,已是滿天星鬥。她不免一時恍惚——在坑道中不是跑就是打,已經沒有了時間概念,以至于她甚至弄不清此時距離當初進山已過去了多久。
夜風寒涼,吹在濕漉漉的身上,凍得她不住地哆嗦。然而,小滿比她更慘,面色煞白,而肩背上的傷口因着浸過水,生機膏沖掉不少,傷口處泡得泛白腫脹。雲端忍着刺骨的冷意,将小滿的傷口清理幹淨,又厚厚塗了一層生機膏,然後将扒得幹幹淨淨的小滿從頭到腳裹進細草墊子裡。
她疲憊地靠在樹下,甚至提不起力氣為自己烘幹濕衣。
盡管已經逃出生天,可回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若非她發現了那道石縫,若非石縫竟與地下暗河相同,她便不能借着水道逃脫。環顧四周,眼前景象似曾相識。雲端漸漸想起來了——這裡,正是黑河上遊。
縣衙值房裡。
這一夜,是孟捕頭另兩個衙役值夜。
草墊子一推開,孟捕頭吓得幾要跳起來——這白花花的是啥玩意兒?再一看,額滴娘诶,竟是小滿!
他忙不疊地趕緊又把草墊子卷起來,再望向雲端的目光中則多了幾分意味不明。
雲端面色如常,“他肩背受傷,趕緊抱上床去。最好再尋個郎中給他看看。”
“啊?哎——唉!”
孟捕頭好一陣忙亂,這方安頓好小滿,又吩咐衙役去請郎中。
天色微微泛白,雲端算算還有時間,便将所發生的事情細說了一遍,聽得孟捕頭面皮直跳。他一巴掌拍下去,方桌“咔嚓”一聲,裂了一角。
“豈有此理!竟有此事?”孟捕頭氣得滿面通紅,後槽牙磨得咯吱吱。
私采盜礦,這是重罪,是官府嚴令禁止的行徑。隻是這許多年來,從未聽說過鏡山裡有礦,孟捕頭做夢也想不到這事兒會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或許,他未必相信雲端的說辭,可這不是還有小滿嘛?雲娘子若要诓騙他,又何必留下小滿這個大活口呢?
他回頭瞅了一眼榻上的小滿,眼角餘光卻瞥見屋角堆了好些枯葉樹杈子。咦?何時多了這些玩意兒?他猛地想起,裹着小滿的細草墊子好像是被他丢在那裡……
衣衫不整的老郎中氣喘籲籲地被扯了進來,身後還跟着抱着藥箱的學徒。他一見孟捕頭,正欲破口大罵,便被孟捕頭拽到床邊,“您老快看看小滿!”
一見小滿的傷勢,老郎中立時閉緊了嘴巴。
“虧得處置及時,小滿方無大礙。”老郎中接過學徒遞過來的帕子,一邊擦手,一邊感慨,“小滿這傷罷,的确兇險。你看看,那肩胛骨都快劈成兩半了。”他牙疼似地“滋滋”倒吸冷氣,“不過呢,也是他命大,虧得躲開了最要緊的地方。也不知哪位高人給他止血上藥,不然,就是沒砍死,流血也能流光喽!”
孟捕頭正欲擡出雲端,卻被雲端一個眼神給攔住了,隻得含含糊糊地應付:“無大礙就好!就好!”
老郎中人老成精,覺出了異樣,卻并不追問,隻坐在桌邊開藥方。來豐縣的捕快衙役時不時就會找他來治個跌打損傷啥的,都是熟人,他便也曉得,衙門裡的事,人家不說,就最好不問。故而,就算此刻他心癢癢地要命,想要問清楚那堪稱靈丹妙藥的究竟是何物,卻也隻能做個閉嘴的蚌殼。
送走了老郎中,已是天色大亮。
雲端吃着孟捕頭親自端來的芝麻餅蛋沖醪糟,回憶着這一日一夜間發生的種種細節。
忽然,門外傳來呵斥之聲。随即,房門被“咣當”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