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歌冷冷地望着他,眸光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
對于歸翮長老的自懲,有幾位長老替他說情,說“不至如此”。畢竟,他并未教授肖绮兒那奪人靈根的邪術。
商歌嗤笑道:“若非他因私廢公,将肖绮兒插班入甲字班,那丫頭又怎會生出妄念來?肖绮兒仗他的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就不信他真得一無所知?咱們這位歸翮長老,不是素來自诩‘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麼?咋地?烏鴉落在豬背上——瞧得見旁人黑,瞧不見自己黑呐!”
這話說得,刻薄至極。可歸翮長老卻隻低眉垂首,一言不發,恍若不聞。
秋葉長老瞅着歸翮那樣子,委實可憐。但再一想起那六名外門弟子的慘狀,又覺着可恨。隻是雲端既托付了他,他總是要問一聲的。
“歸翮師兄,請問初十那日夜裡,你可去過守一講堂?”
歸翮慢吞吞地轉過頭,望向秋葉,“不錯,我去過。那夜,在講堂外的,是你……的小徒弟?”
“正是敝徒。隻是她膽子小,瞧見了歸翮師兄,卻不敢現身,還請師兄莫要怪罪她。”
“我怪她做什麼?這件事水落石出,我隻會謝她……”歸翮擠出一絲苦笑,沖着秋葉抱拳一禮,算做道謝。“我猜到守一講堂無法一直封閉,就想着在開放之前多找些線索。那裡是案發現場,我想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再仔細檢查一遍。”
“既要尋線索,何必晚上去?依我看,你是去滅迹的罷?”商歌的目光如淬冰裹雪的冷箭,而他的言辭比他的目光更冷更無情。
“商歌師兄誤會了。”秋葉長老解釋道,“據敝徒講,她瞧見講堂門大開,裡面的光線也并無遮掩。後來,歸翮師兄走出講堂後,并未隐匿身形,故而,她方能一眼就辨出。”言下之意,若歸翮行鬼祟之事,必然隐身藏迹。而事實上他非但沒有這麼做,且當察覺到講堂外有人偷窺時也不曾殺人滅口,可見光明正大。
秋葉的這幾句話,不過是整個商議過程中小小的插曲,卻在無形中又給歸翮的人品上加了一點點分。原本,自歸翮擔任戒堂長老五十餘年來,從未出過半分岔子,在諸位長老看來是個值得信賴之人。而今,雖有錯,卻瑕不掩瑜,不至于要受那麼大的懲罰。
于是,厲四寒征求意見後,斟酌再三,便将對歸翮長老的懲罰減了一多半,隻命他在泯滅崖上悔過五十年。歸翮不肯,厲四寒便惱怒道:“你躲在後面不聞不問,可宗門裡大事小事一大堆,誰解決?老夫現在還在為戒堂長老一職而發愁呢!”
散了會,秋葉沒急着離開,走到歸翮前一施禮,“多謝那晚師兄手下留情。”
歸翮點點頭,“你那小徒兒委實機靈,竟沉得住氣不動。當時,她若露出半點逃跑之意,隻怕我就要出手了。”他拍了拍秋葉的肩膀,又道:“你放心。那日她出來解案時,我便将下在她身上的禁制解了。”
秋葉松了口氣,苦笑道:“她可不是沉得住氣,而是吓得動不了啦!”——自打前日聽雲端說了那夜所見,他就懸着一顆心。以歸翮的修為,不可能沒發現雲端。可他始終不聲不響,難免令秋葉多想。而今看來,歸翮的人品還是有保證滴!
歸翮擺擺手,“你何必替她藏拙。這小姑娘,是個好苗子,聰慧,伶俐,有善心,不怕事兒——師弟,你要好好培養啊!”
“是!”秋葉微微一躬身,“還請師兄在泯滅崖上好生照顧好自己。咱們五十年後再見!”
“五十年後見!”
諸位長老漸漸散去,惟有商歌走在最後。他遠遠望着歸翮蕭索的背影,腦海中出現了昔日他挺拔軒昂的模樣。
他神情複雜地望了很久,忽然啐了口,“呸!假模假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