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他再如法炮制,将後面六名弟子舍房裡的指紋也如此分類。
待得所有指紋都完成分類後,衆人眼中所見已有大大不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肖绮兒住所的指紋上。那裡,最多的一塊,有三十多枚指紋,其餘的,零零散散。
領頭弟子指着那片桌屏道:“最多的,是肖绮兒的指紋。而其他指紋,則是方才各位長老進入房間時留下的。”
商歌顧不得尴尬——方才,就屬他在肖绮兒房間裡轉悠最勤,東看看西瞅瞅,動手動腳——忙問道:“然後呢?”
領頭弟子尚未張口,便聽得黑暗中傳出歸翮長老冷冰冰的聲音,“你不是素來自诩慧眼如炬,難不成這會兒眼瞎啦?”
雲端原以為商歌張口就要回怼,哪承想卻未聞一字,仿佛他竟生吞了歸翮長老這句罵。黑暗中,她瞧見商歌面向桌屏,微微側了下頭,似乎望向歸翮,可很快又轉了回來。水晶屏上的微光隐隐照亮了他的小半張側面,越發襯得他雙眸幽黑暗沉,猶如夜淵。
歸翮長老走到出自蒙玖月舍房的指紋前,從四枚指紋的那一片中,鑷取了一張完整清晰的指紋,放在肖绮兒住所的指紋旁。
接着,他又從盧東風舍房裡的指紋中,選出一枚,緊挨着放在方才那一枚指紋側旁。六枚瑩色各異的指紋依次排列後,衆人一目了然——這六枚指紋,幾乎完全一樣。而這六枚,又與正上方肖绮兒的一枚指紋如出一轍。
“指紋證明,肖绮兒曾先後去過這六名外門弟子的舍房。這,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為之。”歸翮長老的聲音中夾着苦澀的氣息,卻字字如釘,将一個不容辨别的事實牢牢釘在衆人心上。
“所以,結合各種證據,肖绮兒很有可能是竊取靈根之人?”雖是疑問的語氣,可厲四寒已将“竊取”二字說出,其意自然不言而喻。
“......正是。”歸翮長老沉默了一瞬,道:“以我的推測,整個過程可能是這樣的——”
“肖绮兒修為淺薄,卻又急于通過選拔考核而成為内門弟子。她從我這裡曉得有快速提高修為的方法,自知我不可能給她大量丹藥,便另辟蹊徑,用不知從哪兒獲知的邪術竊取旁人靈根。”
“她身懷水、木兩種靈根,所以最先選中的目标,是丁字班的陳誨和趙琅。他們一個是木靈根,一個是水靈根,不但靈根相合,且因為修為低淺,容易得手。得手後,她将竊來的靈根與自身靈根相融合,的确令修為有所增加。”
“她嘗到了甜頭,又見陳、趙兩人隻當自己是生病,并不曾懷疑到她身上。于是,她膽子更大,貪念也更甚,開始将目光投向丙字班的弟子。”
“不久後,她選中了身懷木、金兩種靈根的劉千崖,同時奪了他的兩支靈根。相融後,她發現金靈根雖然對身體有一定影響,但隻要壓制住便無恙,而修為卻有了大幅增加。”
“之後,她又先後奪取了丙字班姚春已的水、土兩隻靈根,以及盧東風的土靈根。”
“我想,到了這個時候,肖绮兒應該已經發現,她再想要融合靈根,變得越來越困難。靈根駁雜造成的痛苦,也愈發難以壓制。此時的她,便如飲鸩止渴,明知再做下去麻煩會不斷變大,她卻别無選擇,隻能一條道兒走到黑。”
“所以,她選擇了乙字班的蒙玖月。蒙玖月身懷火、金靈根,修為遠高于之前五人。想必肖绮兒打算借着蒙玖月的靈根,控制住沖突的靈根,以實現平衡。”
“隻可惜,天不從人願。她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哪有那個本事控制得住?她害人,邪術害她,死了,也是天網恢恢,理所應當。”
歸翮長老的推斷說完了。好一會兒,黑暗中一片沉默。
肖绮兒以邪術奪人靈根,咎由自取。可那六個弟子呢?何其無辜?靈根被奪,不但此生再無修行的可能,健康也會大大受損,隻怕還會早夭。雲端忽然想起那張肖绮兒的“獵物”名單,想起了自己名字旁的紅點,不由打了個激靈。她似乎猜出了肖绮兒為什麼選中自己——甲字班的弟子,修為高出其餘幾班的弟子,要想對自己下手,可沒那麼容易!然,即便如此,肖绮兒也沒想着放過自己,隻怕她心中的嫉恨超過了她的理智。可是,她做甚嫉恨自己呢?她的出身、相貌、靠山,樣樣都高出自己一大截啊!明明已經是旁人頭頂上的人了,可為什麼心還是那麼貪呢……
雲端正在走神中,忽然,商歌的聲音響起:“秋葉,你這小徒弟不錯嘛!挺機靈哈!哎,我問你,你是怎麼猜到這六名弟子是遭受了肖绮兒的毒手?”
雲端趕緊收神,恭聲道:“起先,弟子隻是聽說蒙師姐生病了,便去探望。後來,又聽說有其它師兄和師姐也生了類似莫名其妙的病。弟子是從丁字班逐級升到甲字班的,故而與這幾位師兄師姐都相熟,便一一探望。聊天時,多問了幾句,便發現了其中異常之處。這才大膽推測,他們的病,或許與肖绮兒脫不了幹系。”
她三言兩語說得簡單,可在場之人,又豈能聽不出其中的關節?說來肖绮兒也算謹慎,選中的目标多是低級班的弟子,又分散在不同的班,委實不易察覺。若非雲端在短短六年間從丁字班一路升到甲字班,與諸弟子都相識,又心細如發,隻怕這就要成為一樁無頭公案了。
層層迷霧撥開,謎底終于顯露。
歸翮長老将出自不同舍房的肖绮兒的指紋逐個疊放在一起,大小邊緣幾乎完整吻合。待六枚指紋重疊後,原本色彩各異的指紋,此刻卻呈現出暗沉的黑紫色。
在周遭璀璨如銀河的瑩光環繞下,這枚幽黑的指紋格外凸顯。它就像從貪婪人心裡伸出的黑手,吞噬着旁人,也毀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