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頭發還濕着,他穿了一件簡單的白體恤和黑色長褲,肌肉線條流暢有力,正叼根煙站在廚房裡看手機裡的文件。
這間房子雖然隻是西川賀為了監視毛利家臨時置辦的,裡面的東西卻一應俱全。
皮質的沙發很軟,上面放滿了抱枕,棕色調的地毯也毛絨絨的,脫了鞋就能直接坐下去。吊燈是明亮的簡潔風,和門口造型獨特的鞋櫃與衣架相得益彰。
落地窗前放滿了綠植,一座方才被使用過的跑步機正掩藏在各色的花朵裡。
“先去洗澡。”
爐火邊的琴酒沒回頭,盯着手機不時回着消息。
鍋裡不知在煮着什麼,奶白色的湯汁翻滾出泡,“咕嘟咕嘟”得讓人安逸得要溺死過去。
琴酒攔住蹭上來讨吻的西川賀,一邊擦自己濕漉漉的長發一邊道:“水溫已經調好了。”
“好。”
西川賀仰頭笑嘻嘻地親了一下對方的耳垂,又把對方沒點燃的煙拿走點燃。
他沒抽,隻是含着煙笑,笑夠了挂在琴酒身上将煙又塞回對方嘴裡。
他比琴酒略微矮一點,是個不用踮腳便能接吻的好身高。
粘粘糊糊地看了好一會銀發男人吸煙的模樣,他才懶懶開口:
“你馬上去基地?”
“嗯。”
“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
西川賀走出廚房,去卧室拿了換洗衣服,捧着在琴酒身邊繞了個圈,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像某種小動物。
“喜歡你。”
年輕人熱誠又坦率地說。
那副認真柔情的模樣能讓無數人相信他口中的“愛”,如果乖乖任他所用。
盡管這個滿嘴“愛情”的小騙子完全不懂愛究竟是什麼。
琴酒望過來,一副淡然。
他熟稔地撿起筷子,先是嘗了嘗湯的鹹淡,然後便用另一端輕輕敲了敲年輕人的額頭。
他們交換了一個纏綿悱恻的吻。
“不要不懂裝懂。”
琴酒說。
……
“不要不懂裝懂。”
尚未獲得“琴酒”代号的黑澤陣彎起食指,在男孩的額頭輕輕一叩。
距離他拟訂的逃跑時間越來越近的同時,男孩的脾氣也在越來越難以琢磨。
他不再一直保持那副笑吟吟的好模子,而是一反常态地開始挑三揀四,喜怒無常。
例如現在。
原本好端端聊着天,突然就變了臉開始發脾氣。
男孩随便撿了個詞,第一次嘴角與眉頭止不住地向下墜。“如果按照你教我的,我們這應該算偷情。”
“錯了。”
黑澤陣用糖堵住對方的嘴巴,頗為無奈地擡頭,卻發現了男孩難看的神情。
“你在……生氣?”
少年有點不可思議地問。
他知道男孩缺少很多常識,與其說是被保護的太好,還不如說是他根本就沒有原先認知裡的其他情緒。
男孩不知道眼淚是什麼,不知道劇烈運動後汗水的鹹腥。
他能用各種晦澀的名詞與數據去描述人體,卻不知道四季的變換,更無法了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在第一次落淚後男孩甚至會笑着将淚水捧到黑澤陣面前邀他共賞。
簡直就像是……一具精緻的人偶。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先是一怔,在恢複回眉眼彎彎的常态前搶先道:“這是叫生氣嗎?”
男孩又笑起來,仰着頭做鬼臉一樣拉扯着自己的臉頰,“我這是在生氣嗎?”
他又用那種飽含期待的神情盯着黑澤陣,這讓沉默寡言的少年多少有些不适。
但黑澤陣沒停頓太久,少年深吸一口氣,向下遞上他的左手,讓男孩牽着。
在他僅剩的有關母親的回憶裡,每當他父親皺起眉頭,那個溫柔的女人就會柔柔地靠在他們身上,牽起他們的手,在壁火前輕哼歌謠。
黑澤陣不會唱歌,也不能越過這道牆去擁抱男孩,所以他選擇牽起男孩的手。
他在這些天長出來的槍繭有些磨人,鬧得另一隻手止不住向後撤。
黑澤陣看着對方:
“這叫平靜。”
他是一個很盡責的老師,可惜學生不太認真,總是會捕捉到一些其他東西,繼而放棄學習。
黑澤陣其實是有點高興于這種三心二意的。
——這代表男孩不能将這種模糊不清的東西投射到其他人身上,哪怕再次捧着淚水站在某個人身前,哪怕哽咽地說出“傷心”,男孩還是會笑着,漫不經心到痛徹心扉。
沒人能懂他的意思,隻有我。
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才能聯通他的電台。
隻是一個隻屬于我的人。
黑澤陣這樣想着,便也這麼做/了。
“我們能逃得掉嗎?”
男孩終究還是問了出來,這幾天他一直在為此煩惱着。
“沒事的。”
黑澤陣回答。
有關逃跑的一切他都已經打點好,不管男孩究竟是什麼身份,是人是鬼是試驗品還是個圈套,他都要帶着對方走。
于是少年認真地說:“隻要你來找我,我就能帶你走。”
哪怕這隻是一個專門針對他的火坑。
少年捧住對方的面龐,那張向來刻薄冷漠的臉上驟然綻出一個笑。
他也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