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元帝親政後,還是頭次罷朝而歸,并一反往日仁和形象,不顧群臣谏言,連下三道聖旨。
刑部侍郎林知珩,渎職徇私,撤職下獄,此為其一;
兵部尚書齊宗柏,自首供罪,收監待審,此為其二;
北疆異心起于京都,暗通款曲必有結黨,本案水落石出前,關聯人等監管以待,此為其三。
此番威壓,令群臣騷動更甚,個個奮筆疾書慷慨激昂,送往禦書房的奏本接連不斷。
奉元帝始終不予回應,群臣蓄勢待發等待朝會,不成想皇帝稱病歇過,衆人又撲了個空。
三月初三,距下次朝會前兩天。
當朝中書令林仲檢獨女林知瑤,素衣脫簪出現在宮門登聞鼓前,為父擊鼓鳴冤。
此事一出,奉元帝當即下令以煽動輿論,擾亂司法罪,命禁軍前去将人拖走。
是時,禁軍統領仍是梁安仁,君令不可違,遂帶兵而去。
行至宮門。
擊鼓之人已由林知瑤改為梁頌年,夫妻二人站于階上,風骨峭峻,讓人見之怯步。
梁安仁快步上前,遏止道:“住手!”
夫妻倆充耳不聞,梁頌年動作不停。
梁安仁怒道:“梁子淵!”
梁頌年仍是不予理會,林知瑤視線投了過來,神色淡淡道:“公公,您此刻正當職,還請在官言官,莫以私情動恻隐。”
梁安仁聞言氣的不輕,擡手示意身後禁衛停在原地,自己則邁到台上。
“今日我若抓了你們,就是把陛下推到了風口浪尖,坐實了獨斷專行的态度,你們當真要把局面鬧到這個地步?”
林知瑤面不改色道:“兒媳知道這案子天大,也願配合調查,隻是在無證無據的情況下,将我父親關進诏獄數日,我們做兒女的,實在無法安坐家中。我沒法像兄長們那般上書陳情,隻能來敲這登聞鼓,懇求聖上一視同仁,放我父與其他臣工一般,于自家禁足。”
梁安仁聽不下去,轉而去搶了梁頌年的鼓槌,将氣撒到了他身上,“别敲了!”
梁頌年手上猛的一空,愣了愣,然後非常不合時宜的道了句:“父親要試試嗎?”
梁安仁聽了,擡手就給他了一槌,“什麼時候了還打趣你老子!”
梁頌年往林知瑤身後站了站,不吱聲了。
梁安仁見狀,怒罵道:“混賬,她關心則亂行差踏錯,你不知道攔着,跟着胡鬧什麼!”
梁頌年理直氣壯道:“夫妻本是一體,如今她日日難過,兒子心裡也跟着煎熬,何況……”
他說着完全藏在了林知瑤身後,“她說的合情合理,陛下該允。”
“你——”
林知瑤開口打斷道:“若我們真是無端生事,公公為何不直接抓了去?好言勸阻,無非是心中明鏡,事态如此,還望如實禀明,請陛下裁斷!”
她說完,伸手扯過梁安仁手中鼓槌,轉身揮起胳膊,一下一下又敲了起來。
梁安仁閉了閉眼,好半響才歎了口氣出來,然後轉身離去。
不等梁安仁面見,奉元帝已經聽人報完了全部過程,沉着臉半響不言,最終并未表态。
梁安仁路上想着會發生的各種情形,連負荊請罪的準備都做好了,怎麼也沒想到直接讓奉元帝給拒之門外了。
他呆楞在殿外,好久才反應過來,然後帶着滿臉的不可置信退下了。
到傍晚的時候,林知瑤敲鼓鳴冤這事,已經傳遍了京都。
中書令大勢已去,這在齊尚書認罪開始,便紮根在了諸臣心中。
後來皇帝反應激烈,不肯罷休,或有暴政孤行的苗頭,直接引發了政治風向傾倒,連那些中立派都出來勸阻遏止。
是以,本就撲空一次朝會的大臣們,聽了今兒個消息,恨不得當下去往朝陽殿唇槍舌劍。
權臣勢大,功高蓋主不行!
皇帝獨裁,以權濫殺也不行!
總之,國家安定,要朝廷穩固,君行仁政,臣盡本能,不可逾矩,亦不可暴虐。
奉元八年,以北疆養兵欲反,而引發的守舊派失勢,在林知瑾帶領禦史們喊冤的過程中,逐漸發展成群臣齊心勸皇帝守德留仁,恐行專政。
日落西山,梁安仁得了工夫,便抽身去诏獄看了林仲檢。
“你可真是悠閑!”
梁安仁未走近,就看見了林仲檢正在牢内品茶看書,好似在自家書房。
“我被關着自然悠閑,倒是梁大統領,怎麼百忙之中來我這偷閑了?”
林仲檢說着收書放在桌旁,開始提壺倒茶。
梁安仁皺着眉頭坐下,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誰給你安排的茶爐子?哪個坐牢的能坐成你這樣?”
“沒人安排,自己要來的。”
茶水傾倒,清香撲鼻,熱氣袅袅,林仲檢給他倒了一杯,又給自己續了些。
梁安仁聽了,轉頭去問剛剛開門的獄卒,“什麼時候诏獄的犯人,這般有求必應了?”
那名獄卒猝不及防被點到,連忙上前道:“回大統領,若是不給,林相就…就……”
他說不下去,林仲檢替他說完,“就不吃不喝,鬧着要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