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梁頌年也在江淮景匆忙相告下,知道了這開年的局勢扭轉。
他這幾日狀态不好,聽了之後無心再忙,便安排了幾個靠譜的人繼續整理案卷重點,自己則去了刑部大牢。
蘇恒被關押的日子,除了嚴加看守外,并不曾被用過刑,其餐食在梁頌年的囑咐下,更是比獄卒的夥食還要好。
可他還是頹瘦了許多。
梁頌年等待獄卒打開鐵鍊的時候,目不轉睛的盯着蘇恒看,眸色深不見底。
“武毅侯,好久不見。”
梁頌年屏退獄卒,獨身跨進牢門,居高臨下道了句。
蘇恒本是閉目盤坐的姿勢,盡管聽到來人的動靜,仍是未動分毫,直至此時,才緩緩睜開雙眼。
“牢裡暗無天日,過着過着便數不清日子了,倒不覺過了多久。”
梁頌年冷冷道:“怪晚輩無能,查了這麼久的案子,還是一團亂麻。”
蘇恒依舊沒什麼表情,“所以今日是來找蘇某訴苦的麼?”
“不,”梁頌年道:“是來通知好消息的。”
蘇恒微微擰眉,有些拿不準這話的意思。
“武毅侯不必多慮。”
梁頌年微笑道:“陛下已明旨放人,晚輩也推進了釋放流程,待各司其核批後,您就可以從這地方出去了。
蘇恒疑道:“這案子,你不打算繼續查了?”
梁頌年笑了一聲,“這案子本就和武毅侯沒什麼關系,放您出去也不影響什麼,何況……”
他說着長長歎了一口氣,語氣裡充滿無奈,“當下朝堂鬧得不可開交,根本無人顧及這案子進展如何了。”
蘇恒眯起眼睛,并不追問。
梁頌年上前一步,微微彎下身子,“武毅侯真是神機妙算,林相果然走了裴氏的路。”
蘇恒心頭一震,“你說什麼?”
梁頌年緩慢而清晰道:“林氏反了。”
蘇恒沉默半響,才又開口道:“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梁頌年道:“這還多虧了蘇侍郎,他辭官請命去北疆援軍,到了之後卻發現那地方風平浪靜,并無戰事。想來您是了解他的,發現北疆謊報軍情,儲備戰資這種大事,他就算拼死也要将消息傳到了京都,傳到了陛下耳朵裡。”
“北疆?齊明玄?”蘇恒陷入沉思。
梁頌年看穿他的心思,主動道:“這幫老臣同心合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林相與齊尚書更是在前朝就交好,聽說前些年陛下改革的決心起來,險些連齊尚書的職都動了,現在看來齊明玄去北疆,怕也是早就想好的。”
蘇恒忽然問:“他們現在如何了?”
梁頌年如實相告:“事發時,林相恰在宮中,便直接押在了诏獄,齊尚書等相關人停職禁足,都還沒有定罪。”
蘇恒皺眉,“林氏其他人呢?”
梁頌年知道他問的是林仲檢那兩個任朝中要職的兒子,直言道:“令郎從北疆逃回來隻說了齊明玄蓄意謀反,對林氏及其他細節一概不知。陛下下旨的名義,就是要嚴查那幾個往來密切的老臣,對林家兩個兒子,應該是想着今日朝會衆人義憤填膺的時候順勢拿下,隻不過……”
蘇恒沒耐心聽他扯細枝末節,追問重點道:“事态如此明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結論?”
梁頌年提醒他道:“北疆蓄力已久,此時戰力不容小觑。”
蘇恒想了想,便明白了,“京都封鎖了消息,北疆那邊還不知情,所以是陛下沒想好怎麼兵不血刃的收回兵權。”
梁頌年道:“也不盡然。”
蘇恒擡眼看他。
梁頌年慘然一笑,“開年的頭個朝會,衆臣倒戈一片,全是為林相喊冤的。”
蘇恒迷惑不解,怎麼也聽不明白這簡短的幾句話。
梁頌年并不理會他,自顧自的說道:“之前我為私心要提審您,不成想竟讓林相一舉兩得,力推我父親代職禁軍統領,一來能拉我入局,二來至陛下于險境。”
梁頌年笑了笑,“不過我父親出仕多年,在朝中早無根基,就算我們兩家兒女結親,他也絕無不臣之心。這個陛下清楚,林相也清楚,所以陛下再氣也忍下了,林相不過是想告誡下陛下欲速則不達,他這個中書令帽子不好摘,可如今……”
他說到這,頓了頓才道:“如今這般絕境之下,林相竟還留了一手,在朝會之時出乎所有人意料,如此,武毅侯怎麼看?”
蘇恒聽罷,并未言語,低着頭似乎陷入什麼複雜的思緒裡面。
梁頌年靜靜地等了他好半響,也沒等到回應,正欲轉身離去的時候,忽聞一聲:“才剛剛開始。”
梁頌年回頭,“什麼?”
蘇恒道:“北疆兵力不是林氏唯一的籌碼,他們肯定還握着别的翻盤機會。”
梁頌年低頭笑笑,“陛下也是想到了這層,所以才下旨要我放人,有您在左右,陛下也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