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嫁來的李媽媽忙道:“夫人說得極是,那等對孩子百般溺愛的,并非真正的慈母,似夫人這般的,才是真正的慈母哩。”有了李媽媽開頭,衆人也都醒悟過來,紛紛附和稱是。
鐘吉慶家的心中暗惱,如此就不能在娉姐兒這個後娘不疼愛庶女的事上嚼舌頭、做文章了。
見衆人再無異議,她便吩咐道:“從今日起,宜心閣更名為卻辇閣,外院裡劉管事請人來整修一番,将邊上的飛樓也拾掇出來,預備給先生住。庫房裡曾媽媽帶着随侍處的媽媽們将兩邊拾掇好,再有仁管事拿着姑爺的名帖,請位好先生來。”
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她就将何人負責何事記了個大概,并沒有一股腦兒地統一交給大管家辦理,衆人心中不免暗暗敬服。
又因着設個書院讓三位庶女讀書,終究不是什麼大事,說出去也是正理,且并不觸犯下人們的利益,故而除了幾名陳姨娘的心腹感到被冒犯,旁人都沒什麼反對意見。
還沒到娉姐兒三朝回門的日子,設立書院的事情就已經辦妥了。請來的先生姓龍,雖不似許先生博學多才,但講授蒙學、女學極為娴熟,又有一手細密嚴整的秀藝。娉姐兒預備了豐厚的束脩,請先生在卻辇閣邊上的飛樓住下,接着又命三個庶女敬了茶,正式拜在龍先生門下,又訂下了上五日休一日的規矩。
當然,此乃後話了。且說吩咐完書院的事情,娉姐兒又将見妾室時做的決定告知一衆仆婢們:“第二件事呢,是将各個院子的小廚房取消,除了我的鸾栖院裡,讓陪嫁的伊媽媽負責廚事,餘下的所有院子,不得私設廚房,統一由大廚房送飯。每日有三頓正餐一頓點心、一頓夜宵的份例。”
所謂份例,當然不是隻能吃這五餐,而是說這五餐是廚房統一供應的,菜色、送餐時間都是有規定的,如果不滿意廚房的菜式,或是在這五餐之外還要加餐,就得拿出體己銀子,額外叫廚房預備了。
而加餐,除了要提供預備食材的錢,自然也不能省了給廚工們的辛苦錢。原本各院有自己的小廚房,在小廚房裡做事的都是各院的心腹,既便宜,又省錢省心,如今不僅自己的心腹沒了差事,自己想吃頓合口的飯菜還要掏出體己,更何況多數姨娘還被降級成了通房,月俸變得捉襟見肘。
且不論和光園裡那些副主子們聽到這個消息會如何驚愕憤怒與反對,單是眼前這些仆婢們聽了,也一片嘩然,反對的言論甚嚣塵上。
郦家派系複雜,下人之間彼此聯絡有親,關系盤根錯節,有份拜見新主母的,自然是些有頭有臉的得意人物,他們的不少親戚,如今就在各個小廚房裡做事。娉姐兒三言兩語要斷了他們的财路,衆人自然反對不疊。
娉姐兒卻并不急着鎮壓這些反對之聲,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個人。
那人于這一片喧嚣之中,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他臉上并沒有太多的義憤填膺,隻是垂着眼皮,嘴唇微微翕動,時不時掐指,似乎在盤算着什麼。漸漸地,他臉上多出了幾分了悟之色,睨了邊上的大管事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等宋緻端若有所察,轉過頭去與他對視時,他卻目不斜視,武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态度來。
也就是在他擡頭平視的時候,目光與娉姐兒交接,察覺到娉姐兒意味深長的眼神,那人臉上當即露出了恍悟之色,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向前跨出一步,清了清嗓子,預備發話了。
此人正是二管事房祥泰。
先頭的房夫人雖然也是出身世家,但家道中落,又有一個嚴苛的繼母,所以她的陪嫁并不豐厚,陪房數量也不多。除了在内闱伺候的婆子、丫鬟,似房祥泰這般一家人都陪到郦家的,唯有他的兄弟房德泰,房德泰夫妻負責打理的是房夫人陪嫁的産業,并不摻和到郦家内部的管理之中。故而房祥泰在偌大一個郦府,總是孤苦無依,與妻子曹氏夫妻二人單打獨鬥了許多年。似小廚房這般油水豐厚的地方,與他們是半點不沾邊,故而娉姐兒立的這個新規矩,對他的影響是最小的。
對上娉姐兒的目光,房祥泰當即心領神會:夫人是希望由他來亮嗓子,公開與以宋緻端為首的既得利益派叫闆了。
他正欲大聲地表示對新規矩的支持,卻有一人搶先一步發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