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娉姐兒的鞏媽媽聞言,心中一奇,點頭道:“正是西府海棠呢,姐兒好記性。”
兩位姐兒三歲的時候開始看花牌,既是未開蒙的閨閣女兒為數不多的玩樂,又是為了讓她們早些識得花樣子,往後學女紅的時候心裡有譜。一副百花牌翻得木頭都泛出淡黃色,花樣子早就爛熟于心,可對于一個五歲小兒來說,頭回照面,能将現實中的花木與花牌上的圖案對上,已是不易了。
娉姐兒見乳母點頭,自己也把小下巴一點,又朝自家比了比:“我家的。”見鞏媽媽沒懂,又重複道:“西府海棠,我家的。”鞏媽媽依舊沒明白,嘴裡答應了一聲。倒是邊上抱着婷姐兒的陶媽媽會意,笑起來:“鞏姐姐,娉姐兒的意思是,‘西府’海棠,是‘西府’的。”
西府海棠是海棠花的品種,卻叫娉姐兒當成了東府西府的“西府”,小小的腦袋裡還在納悶,為何自家的花兒叫人種到了大姐姐家去。
幾個小丫鬟笑作一團,連年長的媽媽們都抿了嘴兒,覺得娉姐兒古靈精怪的可人疼。
沒等娉姐兒想明白西府海棠的緣故,已是到了春風浦中。桃姐兒早就接着消息,預備好了茶點,見人來了,笑着立起來把妹妹們往裡頭讓。
春風浦中遍植李杏,這原是餘氏的巧思:桃李杏春風一家,春風浦内種着這兩樣果樹,卻把“桃”字隐去了。到了松哥兒的歲寒館中,則在歲寒三友中擇了翠竹和梅花栽種,一個“松”字卻落在松哥兒身上。
如今正是初春時節,李樹杏樹尚未開花,卻正是含苞待放的好時節,因着院中溫暖,已有兩株早杏結了花苞,潔白小花玲珑可愛,與桃姐兒相比卻仍是失了顔色。
桃姐兒着一身家常的半新不舊的藕荷色綿襖,外罩秋香色小袖掩襟金銀鼠比肩褂,因在家中,且才出了孝,也不着意打扮,頭上隻戴了個竹報平安的金裹頭,立在堂前沖妹妹們招手,笑起來似春風化雨,叫人說不出的爽惬。
因着姚氏成日與大房較勁兒,身為姚氏的心腹,鞏媽媽心中也時刻存着與大房一較高下的意氣。抱着娉姐兒進了屋,客套兩句說明來意,眼看着桃姐兒吩咐身邊的丫鬟黃柏去拿點心,一面将娉姐兒安置在繡墩上,一面拿眼兒将桃姐兒上下打量一番,饒是存了挑剔的心思,卻也忍不住暗自點頭。
以鞏媽媽在宅門裡頭浸淫半生的眼光來看,桃姐兒論容色雖不算十分美貌,可從儀态到氣度,從禮儀到規矩,着實是挑不出半點岔子來。
餘氏不過中人之姿,身材清瘦,樣貌周正。殷苈沅倒是生得不差,可他走的也不是玉樹臨風的潇灑風格,且為人嚴肅慣了,初見的人尚要驚歎一番他的容貌,可再看第二眼,必然為他的氣度所心折,不複分神到其容色之上。
桃姐兒便是肖似乃父,比起殷苈沅的嚴肅闆正,更多了幾分親切溫和,對鞏媽媽等人不卑不亢,既沒有因為她們下人的身份而不假辭色,也不因她們是姚氏的心腹而格外熱絡,對兩個年幼的妹妹也進退有度,并不一味擺出長房長女的威嚴,也未曾因着她們年小,就把她們當作玩物。
說是來尋大姐姐作耍,可實則差了近十歲,也玩不到一塊去,桃姐兒尋摸出一套玉雕的小兔子擺件,在羅漢床上擺開來給兩個妹妹玩,自家拿着一支眉筆,往手上小花箋上勾抹着,見鞏媽媽一臉好奇的模樣,大大方方回了一個笑:“茆郡王府添了位姐兒,我替母親對禮單子。”
小娘子上手學理家管事,待外客這一項往往是放到最後學的。新手易出錯,錯在自家還隻當練手,無人敢議論,可若是迎來送往露了怯,難免叫人指摘這一府禮節不全。
桃姐兒既管上了校對賀禮,可見管家之事已經學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