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窗戶很大,這會兒太陽直愣愣的照到遲挽身上,石秋榭走到窗邊一把拉上窗簾,又把房間所有的燈都關了,隻剩下床頭邊的一盞小燈。
“漱一下口。”石秋榭把枕頭塞到遲挽背後,讓遲挽半坐着,把水杯塞進遲挽手裡。
遲挽拿着水杯的手哆嗦個不停,半杯水都抖到了被子上。
“我給你拿。”石秋榭接過杯子,讓遲挽把水含在嘴裡,咕噜兩下再吐到垃圾桶裡。
“石哥,”遲挽聲音沙啞:“我想睡一會兒。”
“你睡,我在這陪你。”石秋榭把自己的鞋也脫了,擠到遲挽身邊伸手抱住了他。
“睡吧,睡醒了哥帶你去吃好吃的。睡吧睡吧。”石秋榭像哄小孩兒似的,看着遲挽閉上眼睛一點點睡熟。
真奇怪啊。
石秋榭想。
他這會兒氣的想把醫院連帶着遲挽那傻叉父母一起炸了,但剛剛和遲挽說話的時候居然語調還能那麼平靜。
遲挽睡得很香,也許是應激反應,石秋榭對着遲挽的睫毛輕輕吹了口氣。
睡吧小仙男,夢裡什麼都有。
下墜,一直在下墜。
遲挽感覺到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半空中掙紮多久。
面前是一片漆黑。
背後也是。
會摔死嗎。
海子20歲的時候,寫“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卻也在25歲的時候寫下“就讓那滾滾的車輪碾過我讀書的嘴唇”。
如果活着的痛苦大于死亡的未知,那麼選擇前者也就不意外了。
遲挽不怕死。
他怕的是,死後也得不到解脫。
他也不想活。
活着也找不到希望。
“去你丫的,你他媽吃大肘子的時候怎麼不說活着沒希望了?!”
石秋榭瞪大眼睛,恨不得上去抽遲挽一耳光。
活着,還有個石秋榭在等他。
你吓到他了,遲挽。
你要快點醒過來,去和他解釋。
我不能死。
遲挽突然睜開眼,他掙紮着,努力想抓住周圍的一切。
可除了寂靜和黑暗,再沒有什麼别的了。
“你摸一摸,腰上是不是有東西。”
石秋榭的聲音再次響起,遲挽愣愣伸出手,在自己的腰上摸到了一條繩子。
“傻子,往上看。”石秋榭帶着笑意的聲音,讓遲挽覺得很安心。
他擡起頭,太陽早就升起,而石秋榭背着漫天霞光,手上正攥着一條繩子。
“哥拉着你,天塌了都不怕。”
原來,我與人間的臍帶,早就有人為我重新接上了。
天亮了,我也該醒了。
“我靠……”石秋榭龇牙咧嘴翻了個身,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過去了,還是以一個異常扭曲的姿勢,這會兒身上的骨頭比散架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遲挽,遲挽……我靠人呢!”
石秋榭一把坐起,邊上已經沒人了,身上的冷汗幾乎一瞬間就打濕了襯衫,沒來得及細想,石秋榭轉身就想出去找人,卻正好對上從衛生間出來的遲挽。
“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說,吓死我了你知道嗎?!”
看到人沒事兒,石秋榭又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剛醒就吓他一次,心髒真是快受不住。
“你睡得香,我就沒叫你。”遲挽遞給石秋榭一瓶水:“喝點吧,嘴都起皮了。我叫了飯,一會兒就能到。”
石秋榭接過水一口氣喝完半瓶,窗簾還拉着,他也不知道這會兒外面是亮着還是已經黑了。
“現在快九點了,天早黑了。”遲挽像是看出了石秋榭的心思,主動補充道。
石秋榭放下水瓶,去洗手池那用冷水簡單擦了把臉。
出來的時候遲挽正坐在小沙發上,直愣愣盯着他。
“你……我……就是,下午……”石秋榭的上下嘴唇好像打了肥皂水,滑的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其實就是想問一下遲挽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又怕二次刺激到遲挽。
“她懷孕了。”遲挽突然開口。
“什麼?”石秋榭懷疑是不是睡一覺把耳朵睡聾了。
“我媽……謝青玉又懷孕了,”遲挽一把拉過石秋榭,讓他在自己邊上坐下。
“她說我是廢物,但不代表她養不出成功的孩子。”遲挽歎了口氣:“所以,她要再生一個,把TA培養成才,這樣,她的人生才不算失敗。”
“說真的,魔都的精神病院是不是忘把你媽的名字加到病曆單上啊?這是一個正常人能想得到的嗎?”石秋榭都快氣笑了,這什麼曠世傻叉說出的話啊。
遲挽搖搖頭:“她一直都這樣,也許她确實是有病吧,精神類疾病會遺傳,說不定我的病就是遺傳的……”
“别胡說,”石秋榭皺着眉一把打斷:“你媽那是瘋了一輩子都沒好,現在還犯癔症呢,你現在已經是正常人了,你離正常人,就這麼一點點距離,看見了嗎?”
石秋榭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晃了晃:“就這麼點,我再陪你幾個月,保證連這點距離都沒了,妥妥你就變成陽光開朗大男孩。”
“啊,”遲挽看着石秋榭上下晃個沒停的小拇指,突然撐着頭笑了。
“我知道。”遲挽笑着看向石秋榭,我知道你會帶我,回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