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尋思和你唠會嗑嗎,你看你這人。”石秋榭嘟嘟囔囔,還沒歇上幾分鐘就又開始叭叭了。
“哥你原來一直在家啊,我以為你還擱南方那邊呢,回來了咋不來找我和柱子玩呢?”
石秋榭咽下一口粥,把碗裡的鹹蛋黃戳的稀碎,均勻拌好之後才心滿意足接着吃。
“……怕村裡人說。”黃勇低着頭,拿出一根煙,顧忌病房裡不能抽煙,所以他隻是把煙放在鼻子邊聞了聞,并沒有點燃。
“這有啥好說的,都是從小玩到大的……”石秋榭不以為然。
黃勇撚出幾根煙絲,狀似随意:“我前兩年進去了,去年才出來。”
石秋榭的話一下子全堵在了嘴邊,他幾次想開口,最終卻又選擇了沉默。
“可能也是我點背吧。”黃勇自嘲一笑:“路過看見河裡有個小姑娘在喊,我就跳下去把她救上來了。之後她一直昏迷,她父母說是我害的,附近也沒監控拍到。”
“吵了半個月,最後說是要鬧上法庭,我這邊也沒證據,怕真進去了影響我兒子以後工作,就想着說私了。”
“先是說好了賠兩萬,結果後面越要越多,我跟你嫂子……現在是前妻,也因為這事吵了好多次架。”
“後來我實在氣不過,就找上門去理論。當時情緒太激動,那姑娘的奶奶上來勸架,我當時正好推了她兒子一把,她兒子又把她撞到了。老太太暈了過去,三天之後沒了。”
黃勇背過身,不讓石秋榭看到他發紅的眼眶。
“屍檢說是老太太自己也有心髒病,但是我那一推也有責任。最後被判了三年,我在裡面表現的還行,就減刑了半年,去年五月份被放出來的。”
“村裡人都知道這事,知道我是無辜的,但畢竟進去過,他們都怕我,漸漸的我也就不湊上去讨嫌了。”
“小子,說真的,你當時要不是正好暈在我家門口,我不會管你。我現在廢人一個,跟我沾上關系,不是什麼好事。”
石秋榭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黃勇也沒再多說,默默收拾好碗筷,帶上保溫桶準備回家。
他也沒指望石秋榭繼續搭理自己。話說的夠清楚,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麼做。
黃勇不是毛頭小子,他也四十多了,世間冷暖個中滋味,他全嘗過。
好人他當過,壞人他當過,現在,他是廢人。
哪怕是親兄弟,遇上這事,說不準都會和他劃清界限,更何況他和石秋榭呢。他倆說白了,有交情,但不算多。
所以石秋榭選擇不再來往,黃勇不會怪他。
黃勇收拾好心情,正準備出去,石秋榭開口了。
“哥……”石秋榭眼眶通紅,明顯是哭過了。他聲音沙啞:“不是你的錯,别老抓着自己不放。”
“村裡人怎麼想,那是他們的事。要說你是廢人,那我也是。”
“我現在沒工作,老房子塌了沒錢建新的,隻能在遲挽家蹭住,也不給他交房租。”
“但是,”石秋榭笑了:“咱過日子,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過的心安,就行了。”
“你是好人,你自己知道,那姑娘知道,我也知道。”
“我叫你一聲哥,那你就是我哥。香臭好壞,你都是我哥。我也幫不上你什麼,但是有空,你多來看看我,成嗎?”
石秋榭龇着牙,露出個傻笑:“我需要你,哥。”
黃勇的鼻子酸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背對着石秋榭,借着點煙的動作擦幹眼角的水痕。
“……行吧,看在你請我吃過屎的份上,明天我就再來看看你。”
黃勇轉身,也對石秋榭露出個笑模樣,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哥,你那煙是不是放久了都潮了,點不着吧?改天去我家,我那有幾條外地帶回來的煙,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知道了,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給你帶早飯。”
黃勇走出醫院,頭頂是午後最為燦爛的陽光。
他擡頭,盯着太陽看了幾秒。周圍人因為他有些怪異的行為,路過時都忍不住看一眼黃勇。
黃勇習慣性的塌下自己的背,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顯眼,就像他當年在監獄裡一樣。
但幾秒之後,黃勇又突然把背挺得直直的,就像他當年當兵的時候一樣。
我現在不是廢人。
黃勇想。
至少,石秋榭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