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一聲“救救孩子”，讓淩寒煙下意識撫摸自己的小腹，這孽子簡直一刻不讓他安生，如今怕是正在他體内大施拳腳，搞得淩寒煙頭暈目眩，胃中泛酸。

孩子？

這麼多年了，淩寒煙從來沒把腹内魔胎當作一個生命，他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和沈流塵育有一子，指尖奇異的觸感令他吃驚，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似乎自己肚中血肉真的是一團活物。

隻可惜這并不是一個被期待的生命，沒有人會為了他的降世而感到欣喜。

淩寒煙擡眼看向身側的沈流塵，眼前之人身着宗門服飾，天衍宗的标志性徽記被繡在寬大的袖口之上，像是一道瘆人的天啟，揭示着他與沈流塵那不相為謀，注定蕭郎陌路的命運。

一旁的沈流塵并沒有發現淩寒煙眼中藏匿的憂怨，他正目不轉睛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王村長。

谷口村多有詭異，不知道究竟被何等妖孽所擾，看着王村長滿臉的惶恐不安，沈流塵直覺此事怕沒那麼簡單。

“罷了，老人家，你先起來吧。究竟發生了何事，請一五一十從實禀來。”

沈流塵彎腰探身将王村長扶起，言語也緩和了幾分。

王村長抱着婧兒，那雙曆經滄桑的黑眸望向淩寒煙，“這位仙長，能否替小老兒看顧一下小娃娃。”

淩寒煙會意，隻怕是接下來的精怪之事，稚兒不宜多聽，他伸手抱向婧兒，跨步走出正屋，與沈流塵擦肩而過，一絲眼神也沒分給對方。

沈流塵樂見其成，他也不想淩寒煙插手這件事，待那人出屋後，他擡手甩下一個結界，卻忘了自己實力不濟，再嚴密的隔絕陣法隻要淩寒煙想聽，就能無聲無息地破了這個陣，還不叫人察覺分毫。

所以淩寒煙一邊帶着婧兒在院子裡嬉鬧，一邊大大方方地側耳聽之。

屋中王村長坐立難安，他握着拳頭，花白的眉頭也言不盡老者内心的焦急惶悚。

“仙長，剛剛并非我有意隐瞞，而是。而是一般人怕是解決不了谷口村的事情。”

“解決不了？能是多大的憂患？那你剛才又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沈流塵可不信有什麼事情是修士解決不了的，凡人感到阻山帶河，會法術的修士隻會覺得輕而易舉。

王村長指着沈流塵袖口的金色三重道紋，躊躇一番才開口，“仙長是天衍宗的修士，自是與他人不同。”

王村長隻說了一半，讓他改變想法的并不僅僅因為沈流塵所屬天衍宗，而是那象征着核心弟子的三重道紋，這與此前的楊峰大相徑庭。

沈流塵暗暗驚奇，一個凡人村莊的農戶竟然識得宗門道紋标志，這件事情本身就夠令人費解了，“我問你，此前是不是另有一位修士來過谷口村？”

“有，有的。先前确有一位楊仙長來過，隻不過待了半日就走了。”

“他為何而來，又何故而走。還有你們村子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仔仔細細說與我聽。”

沈流塵怕村長再有所隐瞞，隻得闆着一張臉，擺出一面中正無私。

……

院外的淩寒煙正陪着婧兒撿摘籮筐裡的溫神草。

“哥哥，修仙好玩嗎？”

稚嫩的一聲哥哥讓淩寒煙猝不及防地想起了淩焓蓮，從前的妹妹也是這般輕柔細語地跟在他身後喊哥哥。

“嗯？修仙，一點也不好玩，很累的。”

“婧兒也想修仙，哥哥，婧兒也想學法術。”

哥哥，蓮兒也想學。

眼前的女娃娃天真無邪，對世間的一切充滿好奇，她梳着兩個烏黑細軟的辮子，眉眼彎彎，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梨渦，一雙眼睛盛滿純粹的光亮。這樣的面容和記憶深處裡淩焓蓮的樣子重疊在一起。

一時間，令淩寒煙恍如昨日，從前的妹妹也是這樣纏着他，央求他教自己法術。

淩寒煙伸出手，揉了揉婧兒的頭頂，“婧兒真的想學嗎，為什麼呢。”

“嗯！婧兒想學，婧兒想保護爺爺，保護婆婆，保護村民。”

淩寒煙看着她，不知道開口說什麼，這是孩童心中最無瑕的願望，是一顆純淨無私的赤子之心，卻不是身為魔修的淩寒煙可以觸碰的。

這雙幼小的眼睛，擁有灼燒一切的精誠真心，像極了沈流塵。

淩寒煙不由得深想，他和沈流塵的孩子是否也會有這樣一雙眼眸，倘若真的有，那于自己而言，究竟是好還是壞？

“婧兒看起來很厲害呢。”

蓮兒，真厲害呢。

妹妹小時候也是這樣，會笑嘻嘻地向哥哥耀自己的厲害之處，能在幽冥殿打趴一堆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