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塵回宗後就查看過淩寒煙的檔案,魔門隻手遮天,倒是給他做了一個毫無破綻的假身份。瀛洲邊陲之地一個小型修真世家的庶出子弟,被天衍宗選徒召入宗門,因為天資卓越的冰靈根資質順利進入内門,在門中刻苦修煉,又順利地赢得内門大比,被瑤霜仙尊一眼相中收為弟子。天衣無縫的身份,無懈可擊的經曆,誰都跳不出錯來。甚至宗門内的長老和師兄弟們,對淩寒煙的評價都很高,包括瑤霜在内,沒人不信淩寒煙是一個幹淨得不能再幹淨的宗門弟子。
無論淩寒煙藏得多好,藏得多深,沈流塵是絕不會信的。
自他穿越以來,他就知道淩寒煙是魔門太子。
這次他在側殿堵淩寒煙,就是為了死去的三名雜役弟子。
“太子殿下,這麼多年深藏在宗門中,我們玉清峰甚是簡陋,怕是委屈您了。”沈流塵步步緊逼,逼得淩寒煙不得不後退和他拉開距離。
“師兄,我想你是誤會了。”淩寒煙擡手擋住沈流塵上前的胸膛,手指幾乎要插進對方的斜襟領口。
在玉清峰,沈流塵是不怕淩寒煙動手的,即便對方修為遠高自己,但這裡畢竟是天衍宗的地盤。他伸手抓住了淩寒煙的指尖,觸感冰涼,沈流塵低頭看着淩寒煙的眼眸,“殿下似乎身體不适。”
淩寒煙沉默不語,并沒有急着抽回自己的手,反而用指尖磋磨着沈流塵的掌心,另一隻手也攀上來,順着對方寬大的袖口伸進去,似乎這樣的肢體碰觸,能讓他肚中孽子安穩一點。
“師兄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你不知嗎?”
“不知,可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助你?”
沈流塵順着淩寒煙的指尖,握緊了對方的手,腰間一躲,阻撓了對方在自己袖中趁機作亂。他牽着淩寒煙,用力一拽,借着慣性使對方落入自己懷中,偏身一閃,順勢進入淩寒煙的洞府,門口禁制轉瞬落下。進入屋中,這下沒人會窺伺他二人了。
沈流塵掐着對方的腰,卻惹得淩寒煙痛呼一聲,腕間用力一推,反向抽離出沈流塵的懷抱。
“太子殿下,我确實有事相求。”
“師兄不請自來,但說無妨。”淩寒煙腰間墜痛,實在久站不住,坐在寒木桌前,慢條斯理地給沈流塵沏茶。
“我來向殿下索命。”沈流塵手撐在桌上,再一次俯身上前,自上而下低頭凝視淩寒煙那雙眉目流轉的眼眸。
對方卻笑了笑,毫不在意,“師兄,我并不是你口中的殿下。更不知道你說的索命是何寓意。”
沈流塵也不急,事已至此,他倒要看看淩寒煙怎麼裝。
“淩師弟,我知道你是誰。這裡不過你我二人,你無須再掩飾了。”
“師兄,我誰也不是。我隻是你的師弟啊。”淩寒煙喝了一口熱茶,端起另一杯遞給沈流塵。
“淩寒煙,你不是劍修,更不是天衍宗弟子。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流塵接過茶杯卻沒有喝。
“師兄說笑了,我是你同門師弟,是瑤霜仙尊座下的二弟子。”
“你不要拿師尊做借口,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瞞過宗門的。淩寒煙,你口口聲聲說是天衍宗弟子,三名無辜的雜役弟子卻死于你手。如今你倒是裝起清高正義了,你殘害無辜大開殺戒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你是師尊的弟子?”沈流塵染上怒意,他似乎已經認定淩寒煙是兇手,為此來興師問罪。
這句話氣的淩寒煙頭疼,他深吸一口氣,偏頭瞪着沈流塵,半晌從嘴唇中擠出一句,“人不是我殺的。”
沈流塵嘴角帶着幾分譏諷。“淩寒煙,你覺得你這句話可信度有多高。那三人死狀慘烈,甚是可怖。所有疑點統統指向魔修。”
“指向魔修又如何,難道我是魔修麼,你又有何證據呢。師兄,你這想法太荒謬可笑了。”淩寒煙心中倒是真有幾分冤枉和委屈,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你隐藏在宗門中,敢說心中毫無算計麼。”
“我隐藏什麼?我是堂堂正正的宗門弟子!”淩寒煙完全不懼,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
沈流塵聽過他的狡辯後,指尖用力掐着茶杯口沿,似乎要把上好白瓷制成的杯子捏碎,“你是魔門太子,而我是正派修士。淩寒煙,自古正邪不兩立。”
三百年前,一模一樣的兩句話從沈流塵口中說出來,聽得淩寒煙反胃惡心。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是殘魂還是原身,一模一樣的正道做派,虛僞至極。
現在說什麼正邪不兩立,當初同我歡好留下這孽胎的時候,怎麼不說仙魔殊途呢。
淩寒煙一巴掌拍在寒木桌上,“我沒做過的事,我為什麼要認。沈流塵你就是這般冤枉我的嗎!”
他紅着眼睛,高擡下巴,倔強地看向沈流塵,眼中的苦楚和委屈似是要溢出來,任誰看了都心生憐惜,後悔不已。
可沈流塵卻不在乎,淩寒煙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絕對不是。
良久,屋中一片靜默,沈流塵舉起手中的茶杯,手腕翻轉,将茶水倒在地上,他說:“太子殿下這杯茶,我喝不起。”然後輕輕把白瓷杯置于桌面,面無表情,正欲轉身離去,卻被淩寒煙喊住。
對方站起來,直面沈流塵,湊到他耳畔,輕啟朱唇,“你說得對,師兄,我是魔修。那你能把我怎麼辦呢,要把我送到執法堂麼,你覺得有人信麼,師尊會信麼。”
淩寒煙笑着示威,沈流塵卻不慌不忙,“那殿下就把尾巴藏好了。我會親手送殿下入獄。”
“哦?入獄,那你要親手對我執鞭刑嘛。”淩寒煙對着他挑眉眨眼,伸手勾着對方的衣襟,卻被沈流塵輕手拍開。
“請太子殿下自重。”都聊到這份境地,沈流塵詫異對方竟然還有閑心對他動手動腳。
淩寒煙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單手掐訣,将地面的茶水清理幹淨,使之恢複如初,他對沈流塵說。“師兄倘若腦子不好使,師弟我倒是不介意代理師兄查案。你不在宗門的時日,不都是我代為操勞麼。”
淩寒煙言語中夾槍帶棒的,沈流塵聽後卻沒什麼反應,他懶得同對方争個高低,現今,他隻關心究竟是何人在殘殺宗門弟子。
“不勞太子殿下費心了。話已至此,淩師弟你好自為之吧。”說罷,這回便是真的轉身離去了。
沈流塵走後,徒留淩寒煙一個人坐在屋中,他後知後覺氣得渾身發抖。
淩寒煙手捏着桌上的茶杯,心裡怒火中燒,今日沈流塵不分青紅皂白地在這裡一通亂吠,聽得他是生氣大于委屈的。旁的不說,就說自己辛辛苦苦卧底天衍宗這麼多年,至于為了小小的三名雜役弟子,将所有一切功虧一篑付諸東流麼。更何況,退一萬步講,殺了這三人,對自己能有什麼好處。兇手無非是僞造魔門手段,想要嫁禍給魔修罷了。
這件事究竟是不是血迷宮做的,還有待考證。
但絕不會是淩寒煙自己所為,他生氣于沈流塵怎麼會連這些疑點都無所察覺。莫不是因為殘魂,所以心智不齊,就此智力減半,變得十分愚蠢可笑了?
淩寒煙并不擔心沈流塵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樂見其成。
早點将對方放到對立面上,也能早點讓沈流塵一步一步陷入自己的圈套。
往事蕭蕭,不如今生一段春花秋月。
戲台高築,不枉前塵一折碧海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