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點數系統”四個字,程澎封猛地擡起頭看着甯汐柔。
他的眼睛也已經開始潰爛,膿水落在臉上,像是渾濁的眼淚。
“點數系統?你不是新人?怎麼可能……”
他的聲帶似乎也已經腐爛,聲音嘶啞破碎。
“你不知道的是,并不是隻有‘睡覺’這個行為會感染瘟疫,這裡形成的噩夢,會将每個人無知無覺地籠罩進去。”
甯汐柔沒理會他,自顧自說着。
“從進入噩夢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死了,隻是這個死亡的過程很慢,慢到當你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哈、哈哈哈哈……”
程澎封笑出聲來,在他的笑聲中,他的眼球從眼眶中滾落,摔到地上。
在這一刻,他才終于有了一點可以被稱之為“真實”的表情。
“你的反應比我快,可是知道了又怎麼樣?我們都出不去了!都要死在這裡了!”
他怒吼着,是怨恨也是不甘心。
“我在這個該死的遊戲裡呆了太久了!我早就出不去了!這個副本活下去了下個副本也一樣!有什麼區别?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死了,死了算了!”
“你真聰明啊,神出鬼沒的,那是你的技能嗎?讓那個什麼NPC上趕着讨好你,要是沒有這個該死的瘟疫,我們真的能無傷通關吧。”
程澎封看着甯汐柔,苦笑兩聲。
他的身體已經幾乎完全潰爛,不能繼續支撐站立,跌坐在地上。
“還有你,長得好看,腦子也夠用,真羨慕你啊……哈哈!兩個明日之星,現在要和我死在一起了,我是不是該覺得自己也很幸運啊?”
他咳了兩下,吐出腐爛的内髒碎片。
“我…我能問、問,你怎麼發現的嗎?”
他幾乎已經死了,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化作膿水的眼睛依然看向甯汐柔的方向。
甯汐柔也看着他,神色漠然平淡。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她在心中默默數着。
程澎封死去了,他的靈魂和欲望一起消散,隻剩下半幅即将完全腐爛的骨頭架子。
“一分半。”
甯汐柔說。
從程澎封開始腐爛到徹底死去,隻有一分半。
或許是因為在這個無限遊戲中掙紮了太久,他連求生欲都已經被消磨到幾近于無。
在靈魂死去後,他僅剩的欲望,隻能讓他的生命繼續燃燒一分半鐘的時間。
她的目光緩慢地轉移到了池隨冬的臉上。
他依然如同初見時一般美麗,甚至可以說更美了。
那份郁郁青竹的清冷漠然被融化,他眼中生長出情緒,溫度,和一些更加複雜的東西,這讓他變得鮮活起來,像是被陽光普照之後,染上了溫度的琉璃。
池隨冬又能撐多久呢?
十年嗎?
哪怕□□已經全部消失,隻剩下白骨懸挂。
他依然被遊戲系統判定為“活”着。
他依然沒有被燃燒殆盡。
他的欲望是什麼?
他的執念是什麼?
“我也會那樣嗎?”
池隨冬問,他說着,居然笑了下。
一點淚意,一點恐懼,和一點不舍混雜着,琉璃花窗上刻印竹紋,瀕臨破碎的美人。
“我不知道。你害怕?”
甯汐柔問。
“怕。”
他的聲音很輕。
“怕死?”
甯汐柔笑了。
“怕死,怕很多事情。”
他回答。
“你呢?你會活下來,是嗎?”
池隨冬又問。
“差不多吧。”
甯汐柔的視線重新回到站在外面的村民身上。
他們沒有往前沖,也沒有攻擊甯汐柔,因為他們自己也是噩夢的食物。
在神觀的上空,一團顔色混沌的霧盤旋着,裡面延展出無數個觸手一樣的肢體,纏繞在每個村民的身上。
這是隻有甯汐柔的眼睛能看到的東西。
就如同她能看到,程澎封從跨進門的時候開始,靈魂就已經死去。
她能看到,芹秀蘭燃燒着的強大存在欲的屍體中被替換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真正的屍體。
這才是她為什麼能看出這裡是噩夢,而非顯示。
“其實我一直在想,他們的這個瘟疫到底是怎麼來的?難道真是海神的詛咒嗎?”
甯汐柔說着,眼神沒有離開霧氣,半響,才繼續:
“我曾經以為這個村子的虛假信仰,不過是用來遮掩罪惡的大旗,或者是控制民衆的手段,但是我可想錯了。”
“他們真的想要用虛假的信仰造出來一個‘神’,而他們最後好像也的确成功了。”
“可惜,虛假的信仰,隻能誕育掠奪的僞神。”
她說着,對着那團霧氣伸出手,像是在安撫孩童。
“真可憐啊,你的欲望,居然是‘消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