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眉頭緊鎖,厭惡至極地别開了臉。
他幾乎是逃上了輪椅,陰沉着臉色來到盥盆邊上,瘋狂清洗雙手和脖子。
皮膚被搓得泛紅,恨不得褪掉一層皮,水打濕了袖子和領口,他這才目光沉沉地擡起頭來。
苗霜躺在床上,背對着他,似乎睡着了。
這心腸歹毒又惡趣味的苗人,也就是欺負他内力盡失,但凡他有一成功力,便是靠這玩具弓和玩具小箭,也能一箭射穿他的腦袋。
他就不信苗霜操控蠱蟲的速度能比箭更快。
祁雁氣得咬牙切齒,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等等,弓?
落在遠處的視線又收至近前,他驚訝地發現那張玩具小弓竟還在好端端地躺在桌上。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被苗霜燒了嗎?
他們發生争執時,他似乎看到有隻蝴蝶飛過,難道是幻術?
祁雁用毛巾擦幹手上的水,轉動輪椅來到桌前,指尖觸上弓身,神情難辨。
失而複得的驚喜在一瞬間沖淡了心中怒火,連剛剛被蠱蟲操控着做那種事都沒那麼惡心了,他不明白苗霜這個人究竟是怎樣長出了這樣一副蛇蠍心腸,每次都讓他恨到入骨,再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甜頭。
就像那些令人生厭的蠱蟲,明明讓他疼得死去活來,卻又偏偏能治好他的傷病。
祁雁摩挲着小弓,眉宇漸漸舒展,握着這張弓,他又仿佛回到了塞北,回到了軍營裡,幼時第一次握弓,他便激動地騎上馬,拿着弓箭射練習用的箭靶,和軍營裡的士兵們比賽笑鬧。
那些士兵們比他年長許多,有些是哥哥,有些是叔叔,他們都很尊敬祁老将軍,也對他這個祁老将軍的兒子照料有加。
雖然邊塞的生活艱苦,但他并不覺得苦,隻覺得快樂。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離開戰場,離開大漠和草原,他理應和無數将士們一樣,為抗擊匈奴戍衛邊疆抛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屍還。
忽然,苗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飛到塞北的心又咕咚一下沉回晏安城的将軍府裡:“我雖然暫時拖住了陛下,但一定不會拖得太久,年關之前,他或許會再召我進宮一趟。”
祁雁擡眼看他。
這人竟沒睡着。
年關将近,無論是要債還是尋仇都要在新年到來前了結,季淵也一定想要了結這樁心病,他等不了太久。
“你想說什麼?”祁雁問。
苗霜坐起身來:“我想說,你的看法是對的,這京畿皇城,天子腳下,的确不是我靠幾隻蟲子就能翻雲覆雨的地方。”
他看向對方:“但同樣,也不是你這個被卸了兵權,奪了官位的将軍能興風作浪之地。”
祁雁皺了皺眉:“所以?”
“所以,将軍可願與我做對亡命鴛鴦?”苗霜下了床,笑吟吟地來到他身邊,盯着他比平常更有血色的唇瓣。
祁雁目光一凜,壓低了聲音:“你是說逃出京都?”
苗霜面露贊許:“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這不可能,”祁雁眉心漸漸擰緊,“陛下當年下了大功夫才把我調回京都,把我放在身邊死死盯着,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極限,放我離開就是放虎歸山,他絕對不可能答應。”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呢?”苗霜拿開了他手裡那張礙眼的弓,順勢坐在了他身上,“我有辦法帶着你從這密不透風的牢籠裡逃出去。”
祁雁的心髒突然快跳了幾分。
他從沒幻想過自己還能離開京都,不得不承認苗霜的話對他有着緻命的吸引力,可僅僅是短短幾秒鐘,他又冷靜了下來。
“很早我就想問了,你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讓陛下信任你?”他問。
“這就不勞将軍費心了,總之,這是你唯一能重新爬起來的方法,你要不要選擇相信我這個敵人的敵人,你自己決定。”
苗霜不緊不慢地說着,他并不擔心祁雁不答應,畢竟在原著當中,祁雁就是通過利用原主逃離了京都,才迎來後面的轉機。
不過因為兩人并不是同一陣營,他和原主勾心鬥角了很長時間,傷勢也因此一拖再拖。
祁雁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
“等下次陛下召我進京,我會想辦法讓他答應放我們離去,至于過程你不必多問,若我成功了,自然會告訴你。”
“要是失敗了呢?”
“要是失敗了……”苗霜捧住他的臉,親昵地湊到他耳邊,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祁雁被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