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寶玉還沒找到合适的路子,宮中娘娘又賜下燈謎。原是娘娘在元宵節當日省親,府中自然沒法過元宵,如今娘娘體恤,特給府裡補上元宵花燈并燈謎。府裡小輩們紛紛猜了謎底拿筆寫下,又各自另拟燈謎一枚讓内侍一并帶回宮中複命。
娘娘此舉算是觸發了賈母的興緻,也命府裡安排起來,娘們兒一起猜謎作耍。坐到賈母這個位置,想玩什麼不過一句話的事,平日裡憑興趣說幹就幹的事情不老少,底下的人隻有奉承的份,誰還敢抱怨不成?
哥兒姐兒們最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驚喜。誰樂意每天不是讀書課業就是規矩針線?借機偷懶不好嗎?
不過,這樣的集體活動要的也是個氛圍。本來一群内宅女眷一處說笑,規矩松散些也無妨。可賈政半路插進來,立時就沒了茶話會的放松。别人也罷了,除開媳婦們依禮回避,餘下的姑娘們至多安順恭敬些,寶玉卻是一副大氣不敢喘的鹌鹑樣,可笑又可憐。
可正如賈母想幹嘛就幹嘛無人敢反駁一樣,賈政想來就來,誰還敢攔着不讓?便是賈母,也給足了賈政面子,讓他順順當當表完孝心之後才打發他離場。
這場熱鬧趕完,王喜鳳史無前例被急匆匆接回了史家。卻是保齡侯為史湘雲相看了一門親事,雙方要找機會相看。雖說男女婚事父母作主,可誰家的兒郎誰家的姑娘總要在長輩跟前過個眼,例如上香的時候“偶遇”,隻要雙方瞞的好,就可以完美避免尴尬。
王喜鳳對史湘雲的時間線沒有太多了解,真沒料到這麼點年紀就要相親,隻覺得史家怕是鬧什麼妖了?
史家其實已經夠低調了。京中的族人或許因為史家最早失勢的緣故,早就各尋各路,上門打秋風的也不缺,終歸不如賈家那般積重難返。忠靖侯橫空出世後,史家明面上一分為二再無來往,熱鬧一時,又沉寂下來。
王喜鳳這些年跟着保齡侯夫人見的老牌勳貴和清流家的小姐不老少,隻大多是見過幾次但并無深交。她的出身擺在這裡,再怎麼是侯府小姐,不過是寄人籬下的侄女,不比史家的二姑娘有父母兄弟當靠山。
再則,二姑娘每每與世家小姐們聚會,王喜鳳不一定在家,每每錯過。脾氣好的能理解她在兩府走動身不由已;城府差些的早腹诽她拜高踩低,隻愛跟國公賈家來往,不把她們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放在眼裡。
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的規則,小姑娘也有圈子,王喜鳳恰恰是個邊緣人物。
哪怕後來王喜鳳知道這次回來出席的多次活動中有相親局,她也并不知道是誰家。她從來不是個願意主動社交的人,但凡沒人撞到跟前,她在缺乏動力的時候一向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參禅狀态,這樣在人群中才不至于因為舉止不當而顯得突兀。
周嬷嬷好不容易當了回報喜鳥,卻見大姑娘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不由得感慨萬千:平日裡看着再怎麼老成,說起人生大事還是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王喜鳳的确是有些被驚到,不過想起這會子還有訂娃娃親的,也就釋然了。周嬷嬷見她隻是單純驚訝,并沒有所謂少女懷春的羞澀,詫異之後又有些了然。姑娘年紀還是小了些,孩子心性,不知道親事對一個女孩兒來說意味着什麼。
王喜鳳隻是被突如其來的相親震驚了一把,随後,史家一如既往地歲月靜好。
賈府恰恰相反,随着宮中娘娘谕旨一出,家中的姐妹連同寶玉一起入住省親别墅。這座宛如少男少女夢幻城堡的大觀園,世人都想一睹風華,奈何樓宇深深,常人何以涉足?
大觀園的故事有條不紊地遞進,寶玉也在沉迷戲文的當口結交了一個慕名已久一直未曾謀面的名角蔣玉函。當時做東的正是史湘雲的相親對象馮紫英。
寶玉是個什麼人?高興起來腦子就跟短路了似的,在與蔣玉函交換禮物的時候将襲人的汗巾子換了出去。此舉不僅讓襲人滿心不自在,還牽扯上了蔣玉函的恩主忠順王爺。後來蔣玉函私逃,王府長史問到賈政面前,兩人私交一事被揭破,寶玉招來一頓毒打。
王喜鳳再赴賈府的時候,前事種種,已塵埃落定。可事情過去了,不代表沒人議論。
她這次到賈府與以往不同,既然定了親,各種規矩也更加繁瑣,帶的人也多了些。賈史兩家本就是老親,仆從往來有親者衆,史家的仆從到賈家,自然也能找到親友叙舊。下人們無處不在,賈府跟個篩子似的,什麼消息都能漏出來。
王喜鳳聽了一耳朵,沒啥新鮮的,不是王夫人的大丫鬟跳井,就是鳳姐和寶玉中邪,再不就是清虛觀打醮、寶黛钗鬥法。老生常談,罷了罷了。